太后的屋子里比落阳宫还要热,饶是如此,太后还是觉得冷,身上盖了一件墨狐的皮草,周芷溪进去的时候脱下披风递给咏歌,原以为里边只有太后,抬眼看的时候才发现虞澜清也在。
周芷溪的眼皮跳了一下,随后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行礼问安:“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淑妃来了,坐吧。”太后的语气淡淡的。
周芷溪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屋子里这么热,皇后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因为热脸上已经有些潮红,可太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可见太后的身子的确是虚弱得厉害了。
太后虽然身体孱弱,可周身的气场依然让周芷溪打了个寒颤,她捏着拳头,片刻后,听见太后对皇后说:“今天让淑妃来,有件事情还是要大家都在,说开了比较好,免得心生怨怼。”
虞澜清看着太后,又转脸看了一眼周芷溪:“请母后明示。”
“当初为了将计就计引贤妃入局,大皇子交到了淑妃的手上,这事儿,是哀家跟淑妃说的,当日哀家也同淑妃说好了,子善只是暂且寄样在落阳宫里,那终归是清儿你的儿子,母子之间的误会,朝夕相处着,很快就能解开了,今天让淑妃过来,便是说归还皇子的事情,如今贤妃离世也那么久了,新的一年,也该有新的气象。”太后说得直白,说的时候看了周芷溪一眼,正好看见周芷溪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虞澜清楞了一下,太后和周芷溪说的这些话,她的确是不知道的,和子善分别的这段时间,也没找到时间好好说话,若是子善能回来,想必母子之间的疙瘩也能消除了。
“要接子善回来的话,还要慢慢劝说才好,免得孩子抵触,反而更伤了感情。”虞澜清心里还是有顾虑的,从前几天魏子善的表现来看,她也怕自己太着急的话惹得魏子善生出反抗心理便不好了。
“此事,哀家希望淑妃能尽力劝说,当初德妃是身体孱弱,血崩难止而亡,此事哀家也与你说清楚过,淑妃可还记得?”太后眼神凌厉,周芷溪不敢直视。
她点头应下,声音有些发抖:“嫔妾记得。”
“记得就好。”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周芷溪已经很明白了,当初本就是说好的寄样,她也期望能够占着这个孩子多久。
可周芷溪还是不能接受,即便只能和子善相处短短几个月,周芷溪已经毫无保留的给予了魏子善自己全部的爱。
她扪心自问,对魏子善的爱意,绝对不会比虞澜清少,皇后照顾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点,可她的世界里只有魏子善而已。
这段时间是她过的最开心最充实的时间,魏子善的出现,让她在这个远乡的宫宇里感受到了一丝曙光。
如今,又要把她推回到那个黑暗冰冷的囚笼里,周芷溪光是想一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熬了。
后面太后又跟虞澜清说了些什么,周芷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想些什么,直到咏歌轻轻推了她一下,周芷溪才把落掉的魂给捡了回来。
“淑妃?”
太后在喊她。
周芷溪眨了眨眼:“是,太后。”
“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别过了病气给你们。”太后摆摆手,虞澜清要留下来照顾也被太后拒绝了。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是最清楚的,这是内里空掉了,怎么照顾都是没用的。
虞澜清站起身来,担心的看着太后,还是京香姑姑亲自送着虞澜清出去的,虞澜清眉头紧锁,在门外问京香:“姑姑,母后的身子,是不是。。。”
京香对虞澜清勉强笑笑:“娘娘放心,太后身边有奴婢呢,万一有什么事,奴婢定然头一个去凤羽宫给娘娘递消息。”
京香这里什么也不肯说,定然是太后有所嘱咐,虞澜清叹口气,只能点点头,道一句有劳姑姑费心照顾后,离开了慈寿宫。
周芷溪跟在虞澜清身后不远,她捏紧了双手,想上前开口,又知道自己之前那样对过虞澜清,实在是没有那个脸面跟虞澜清开口要什么,虞澜清能够不记恨她,已经算是最大度宽容了。
周芷溪叹口气,只恨自己年少轻狂目光短浅,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从一开始,就该安分守己的,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和皇后说上几句话,博上几分前程。
如今,什么都晚了。
周芷溪停下脚步,实在没勇气上前,可也不甘心就这么转身,踌躇两难间的时候,虞澜清突然在前方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子,看向周芷溪,轻声道:“淑妃有空么?介意陪本宫走走么?”
周芷溪楞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虞澜清会主动跟她说话。
片刻后,她赶忙点头上前:“嫔妾不忙,嫔妾不忙,娘娘想去哪里走走,嫔妾陪着娘娘。”
她快步到虞澜清身边,心跳得厉害。
虞澜清松开搭着月颖的手,咏歌也是个聪明奴才,从虞澜清的动作便明白主子们有话要说,也松开手,默默和月颖一起退到后边,确保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也确保身后跟着的奴才们不能靠近。
“前几天,本宫看子善似乎壮了些。”虞澜清率先开了口,她和周芷溪之间唯一还能谈的,也只剩下魏子善了。
“是,子善如今习武,胃口也比以前好。”说起魏子善,周芷溪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孩子也不挑食,夜里有时候念书晚了,宫里的小厨房也会做些东西吃,怕小孩子不消化,都做的不多。”
虞澜清沉默听着,周芷溪说完后,又过了半响,才接着问道:“子善。。。有提起过本宫么?”
周芷溪顿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没事,你实话实说就好。”虞澜清看一眼周芷溪,对她笑笑。
周芷溪垂下眼帘:“子善话不多,和嫔妾聊天的时候也不多,约莫是之前的事情受了刺激,还没缓过劲来,偶尔会说一说念学时候和四皇子的趣事,三公主似乎也去找过他们几次,但是。。。没有提起过皇后娘娘您。”
虞澜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孩子心里有了创伤最是难以自己痊愈,稍有不慎,更容易变成终身的阴影,你对子善好,本宫都看在眼里,原本想着,事情解释过了便好,如今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周芷溪在虞澜清眼中看出几分伤感,她们都是真心心疼魏子善的人,南华珠和赵怜儿的所作所为,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可恶得让人牙痒痒。
只是人已经去了,总不能掘了坟挫骨扬灰,泄了恨又如何,回不来的,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本宫仔细思量过了。”虞澜清望着前方,她原本想着,若是魏子善心里头的疙瘩稍微好些了,或是曾经在淑妃面前提起过凤羽宫的事情,那么自己过几天把他接回来,想必也没什么。
可听周芷溪刚刚的话,虞澜清反而不敢这么做了。
她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魏子善不肯提起自己,明显是还在耿耿于怀生母的事情,这个时候接回来,又要和魏离日日相对,魏离看见魏子善心结难解的样子,定然又会苛责魏子善,到时候只会加剧父子矛盾,加剧母子离心。
现在绝不是接回魏子善的好时间。
“什么?”周芷溪还没反应过来虞澜清到底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她问魏子善的情况,想必也是为了接回魏子善做准备吧。
“本宫希望,你能替本宫继续照顾抚养子善。”虞澜清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凤羽宫的宫门口。
周芷溪楞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皇后娘娘,你。。。”
“本宫与德妃之间的事情,从来就和孩子无关,三言两语更是说不清楚,淑妃可愿意替本宫疏解子善的心结?”虞澜清看着周芷溪,认真询问。
“我?”周芷溪垂下眼帘,“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娘娘。”
“孩子最是纯净,能准确的感受到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淑妃待子善如何,子善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你也看见了,年节的时候,子善都不肯来跟本宫说话,在你那里,也从来不提起本宫,这孩子从前最是在意他父皇的话,如今宁愿冒着被父皇责备的风险也不肯接近本宫,可见这孩子执拗的性子和皇上是如出一辙的,此时本宫若是强行与他解释什么,强行接他回来和本宫朝夕相对,怕是不出三日,凤羽宫便要翻了天了。”虞澜清拉过周芷溪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的手心温热,带着叫人安心的坚定力量,周芷溪听着虞澜清的话,心里触动不已,“有些话,旁人婉转的告诉他,比本宫来得有用,想必,淑妃也不愿意看到子善一直困顿着自己吧?只要咱们一起努力,子善一定能走出来的,他本是活泼阳光的孩子,以后也应该是,这偌大的后宫,左不过是四方天地,再远,两座宫宇又能有多远呢?子善住在凤羽宫,和住在落阳宫,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不过是多一个疼子善的人罢了。”
周芷溪看着虞澜清的眼睛,她扪心自问,这样大气的话,她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说出来,她鼻尖一酸,方才,自己还在想要怎么才能留下子善,如今一切来得太快,周芷溪有些失态。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坚定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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