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离握着她的手,现在也只有她,能给自己一些温暖的慰藉:“你方才,不也是要自己跳下去的么?朕与你尚且爱惜眷顾德妃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却枉为人母。”
说罢,魏离疲惫的垂下眼帘,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往乾明殿去。
虞澜清没有跟上去,魏离的背影落寞,十年的温柔梦一朝醒来,的确是难受的。
可这是苏瑶瑶自己选的路。
粉身碎骨,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绣心见虞澜清望着魏离的背影,直到皇上被人群簇拥着走远,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开口:“娘娘,既然担心皇上,为什么不跟着去呢?”
虞澜清摇头:“他需要我,自会说的。”
又站了好一会儿,虞澜清才收回视线转身,吩咐道:“年宴散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叮嘱送往的太监们,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把德妃落水的事情传到臣子百姓们的耳朵里,但凡敢有一人走漏风声,砍他一个脑袋不够,便砍全家的。”
绣心应下,匆匆去办。
虞澜清顿住脚步,又回头望乾明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本该去一趟慈寿宫的。
可太后今日头疼,自己再去说这些事情,太不合适了,想来想去,还是罢了,晚些时候还要等着太医的消息,看看苏瑶瑶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了,都已经六个月了,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否则真的是作孽啊。
她与苏瑶瑶的恩恩怨怨,何苦要扯上尚且没有出生的无辜孩子?
太荒唐了。
年宴散得早,却没说什么缘故,帝后离了席,也没有再回来,人们高兴而至,却没有兴尽而归,心中奇怪,但是没人敢宣之于口。
虞家更是心慌,想托个消息给虞澜清,竟然也遍寻无路,被催促着送走了。
虞澜清在凤羽宫一直等到所有臣子家眷都走光了,才等到太医来说德妃和孩子都平安,只是冬日里有孕,又这般受了寒,往后生下孩子来,只怕每逢冬日也要受些苦了。
虞澜清松了口气,问有没有回禀皇上,太医说已经到乾明殿报过平安了,虞澜清才让他回去好生看顾着。
虞澜清想着孩子平安,今晚至少能睡会儿,等到过两日太后头疾好些了,年也过去了,再缓缓说这事儿。
可魏离却没有半点要睡觉的心思,他换了干净衣裳,在乾明殿的正殿越想越生气,顺手已经砸了三五个茶盏,仍然不够出气的。
“她哪里当得起这个德字?!嗯?!贤良淑德!她哪一样占着了?!”魏离一边转一边骂,吴义刚收了地上的碎片下去,诏安又端上来新茶,刚递到桌边,又被魏离给砸了。
诏安跪下来,不知死活的开口:“皇上,德妃娘娘的封号,是皇上您亲拟的。”
这话一出,魏离怔了一下。
是,是他亲拟的,他弯下腰,指着诏安的脑门戳:“朕不知道吗?啊?朕不知道吗要你来说!糊涂东西!下去,收拾了东西赶紧下去!”
诏安应下,捡了地上的碎片,猫着腰退下了。
景胜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还来不及收敛,便被魏离瞧见了。
魏离叉着腰,刚骂完诏安那不懂事的,转过头来又看见景胜的表情,一肚子的火气搞成哭笑不得,泄了气,再想发脾气又提不起劲儿来了,干脆坐到阶梯旁,叹气道:“你也笑朕,你呀。。。”
景胜坐到魏离身边,看着向来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魏离这样,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府上的日子。
那时候太后教训魏离,或是他顽劣被先帝罚了,也是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
“微臣不敢笑皇上,微臣是替皇上高兴。”景胜劝他,怕他心里的疙瘩一直都解不开。
魏离抬头看他一眼:“你懂什么呀,你有心爱的姑娘吗?”
“臣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臣明白,有些事情早些知道比晚些知道好,也知道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景胜侧过一些身子,他是真心劝魏离几句,“皇上虽然蹉跎了十年的时光,可皇上更应该庆幸,最要紧的人还在身边,而一切的真相大白,都是为了往后更多的十年里不继续犯错。”
魏离看着景胜,因着他的话,心头舒坦了些:“你说的不错,朕虽然错了,却不能一错再错。”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德妃娘娘并非良人,那么珍惜珍重皇后娘娘,才是皇上如今该放在心上的事了,皇上又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和不值得的人伤心呢?”景胜知道,如今他和魏离君臣有别,很多话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能说,现在是不能说的,他就算是劝魏离,也只能缓和的劝解,再不能把他当成弟弟一般对待了。
好在魏离是能听进去的,他静默坐了会儿,郁结稍微舒缓了点儿,才抬手拍了拍景胜的肩膀:“你于朕,君君臣臣,兄兄弟弟,也只有你,能对朕说出这番话来。”
景胜站起身,拱手行礼:“臣,自当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魏离看得头疼:“你别老把这些话挂嘴边,朕又不要你的脑袋,你鞠什么躬,后什么已,没名堂,朕破格提拔你,是叫你享福的!”
景胜笑笑,说了会儿话,魏离也高兴些,天色也晚了,便让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景胜,留他在宫里歇下。
第二日一早,魏离下了早朝便去了玉坤宫。
苏瑶瑶当晚有些低热,现在已经不烧了。
喜笙被扣押,魏离也没在屋里留人,他独自守着,太医灌了药,没多久苏瑶瑶便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魏离,慌张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圆滚滚的,看来孩子没事。
苏瑶瑶确定过孩子,便强撑着身子起来,拽着魏离的手袖大哭道:“皇上!皇上!嫔妾昨晚险些就没了命了!”
她喊完这一句,还没把准备好要泼的脏水泼出去,就被魏离打断了:“昨夜是朕把你救起来的。”
一句话,把苏瑶瑶说懵了。
她支吾了一下,心头一冷,反应过来魏离的表情语气不对劲,再看房间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想说,你与皇后在茉楼水榭相遇,与皇后起了争执,皇后一直愤然,便推了你入水,对吧?”魏离冷声开口,把苏瑶瑶准备要哭诉的话简短的说了一遍,昨日目睹了全过程,他猜也猜得到苏瑶瑶醒过来会说什么。
把宫人们都赶走,是为了给她最后一点颜面罢了。
“皇上。。。”苏瑶瑶这才慌了,魏离说是他把她救起来的,他怎么会在那里?
他。。。都看见了?!
苏瑶瑶只觉得瞬间整个人背后的冷汗和汗毛都竖起来了,脑袋飞快运转,拽着魏离的袖子,舔了舔嘴唇:“是皇后,是皇后设计的!她故意引皇上前来,再与嫔妾争执,故作是嫔妾陷害她的局给皇上看的!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皇上,你一定要相信嫔妾啊,嫔妾。。。嫔妾怎么可能拿肚子里的亲身骨肉去干这种事呢?这是皇上和嫔妾的第一个孩子,嫔妾,嫔妾爱如珍宝,绝不会伤害他的!”
魏离冷笑着摇摇头,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狡辩,他是瞎子么?!看不见虞澜清是准备离开被她突然拉回去的么?
“你不说,朕都忘了。”魏离抽回袖子,“朕也一直以为,你是个贤良淑德之人,纵使有错,也不过是些矫情的小事罢了,朕没有想到,你会狠心到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朕想过了,与其让你这般胡作非为,不如你就在这玉坤宫里,安安心心的养着,把孩子生下来,免得下一次,皇后不知道还要被你污蔑成什么样子!”
苏瑶瑶瞪大了眼睛,她千辛万苦等来的好机会,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难道不应该如同十年前一样么?虞澜清身败名裂,魏离对她怜悯疼爱,一切。。。都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为什么不对劲了,为什么魏离要说这样的话!
“皇上!你不能软禁嫔妾!皇上!”苏瑶瑶想伸手拉住起身的魏离,却没有拉到。
魏离起身,站在苏瑶瑶够不到的地方:“朕当初封你为德妃,是因为那时候的你,温柔善良,品德高贵,可你看看如今的你,如何还当得朕赐给你的德字?你既当不起朕的厚望,便去了封号,往后,便是苏妃。”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顿了一下:“你那个贴身丫头,叫喜笙对吧?”
苏瑶瑶听到这个名字,终于绝望的把手垂下了,她喃喃自语,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
“她受不了刑法,已经都招了,朕。。。就是念着多年情分,才只是软禁了你而已,你若敢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若敢以绝食或是旁的来胁迫朕,朕就让苏氏一族全给朕的孩子陪葬。”魏离没看她,他的脸被帘子遮挡,苏瑶瑶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疏离狠意,“你自己掂量。”
魏离开门出去的时候,苏瑶瑶没有再喊住他。
她知道,是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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