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只是气急攻心,又吹了一夜冷风,这才发了热,一剂退烧药喝下去,再蒙着被子出一身汗来,就没事了。”太医跪在一旁拱手道,“娘娘身强体健,皇上放心。”
魏离微微点头,示意太医退下去开方子。
从他抱着虞澜清进门来,绣心那丫头就一直守着虞澜清抹眼泪,魏离看得心里难受,如果不是他,虞澜清是不会吃这样的苦头的。
京香姑姑说的对,他给皇后的委屈,要怎么才能弥补呢?
皇上把皇后从宝华大殿一路抱回凤羽宫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片刻就传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
不得宠的皇后娘娘这几个字,看来眼下是要换一种说法了。
昨日明明是恼了皇后,今天上朝,魏离不仅没有惩处了虞家,听说还真的把伊勒邪教的事情给虞双全去办了,虞家领着虞家军出京本是大错,如今魏离下了旨,摇身一变就成了师出有名,前朝的事情也就算了,偏生下了早朝魏离就先去了太后宫里,不出半刻,便抱着皇后回去了。
苏遥遥闻言脸都气得变了色,她站起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怎会如此!是她!是她使的奸计魅惑皇上!是太后,一定是太后逼迫,皇上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喜笙赶忙握紧苏遥遥的手扶她坐下来,她从没见苏遥遥这般不冷静过,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几分:“娘娘小声些,无论缘由如何,事情都已经这般了,皇后娘娘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此时人已经病倒,娘娘昨日没替皇后娘娘求情,说是怕皇上在气头上未免火上浇油倒也能圆过去,可今日娘娘若是再不去凤羽宫看看,恐怕要落人口舌了。”
苏遥遥一向在魏离面前自诩弱势,对虞澜清也素来恭顺,这个时候不去,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提起,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更何况。。。苏遥遥深吸一口气,坐着缓了好半天,让喜笙去取脂粉盒子过来在脸上添些气色,免得被看出端倪。
她自然是要去的,到了面跟前亲眼看看,才能确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苏遥遥浑身都在发抖,她还记着之前虞澜清说过的话,若是魏离真的想起什么,或是对虞澜清有了感情,她要怎么办?!
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走到这一步,虞澜清想要轻易的夺走,休想!
喜笙动作快,略微补了补便扶着苏遥遥出了门,为了显示匆忙,并没有传撵轿,凤羽宫上上下下都谨慎伺候着,皇上在这里,人人心里都是欢喜的。
进殿前,苏遥遥借着撩裙摆的动作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加上想到魏离就在里边守着,也带了几分真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
“姐姐。”
苏遥遥用绣帕捂着嘴角,轻唤一声便凑到了虞澜清床前,虞澜清还没醒,烧得迷迷糊糊说胡话,只能看见嘴角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魏离的视线落在虞澜清的脸上,眉头微撇,苏遥遥含泪看他,一瞧见魏离的神情,心就已经冷了大半,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虞澜清,他不是厌弃她的么?
苏遥遥握紧了手帕,深吸两口气,伸手去碰魏离的手,这才把魏离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这里来:“皇上,姐姐没事吧,怎么。。。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姐姐自小习武,身子一向是极好的。”
魏离心情复杂的看一眼苏遥遥,十年前的事情他虽然有了几分疑心,但苏遥遥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对他也是真心的,魏离看她哭,还是有些心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什么大碍,你也别急,擦擦脸,都哭花了。”
苏遥遥低着头不说话,还是魏离伸手拽她,才把她拉起来。
若是平日里,魏离兴许还有哄一哄她的心思,可现在虞澜清还没有退热,病的虽不是苏遥遥,但她这样哭哭啼啼的也是担心虞澜清,魏离又不好过于苛责她什么,只觉得有些心烦,是以扭头对喜笙道:“扶德妃到外头坐会儿,她和皇后情深,喝杯水缓缓,无需太过担心了。”
苏遥遥惊了一下,魏离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她想再说几句,可魏离吩咐之后扭头又坐了回去,轻声对一旁站着的绣心道:“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绣心本来见着苏遥遥就是一肚子气,虞澜清还躺在床上,她便假惺惺的往魏离怀里凑,还好意思嘴里姐姐姐姐的喊着,竟然也不觉得脸红,魏离这一下把苏遥遥的话给堵回去了,一门心思皆在虞澜清的身上,绣心出了口气,福身行礼称是,路过苏遥遥身边的时候,甚是扬眉吐气的挺直了胸膛,瞧着苏遥遥便秘一样的脸色真是痛快得很了。
喜笙扶着苏遥遥到外边坐下,隔着轻薄的纱帐,苏遥遥稍背过些身子,一改方才的伤心模样,脸色冷得吓人。
“皇上这是真的在意她了。”苏遥遥咬牙切齿说一句。
喜笙紧忙抬头四处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们,却还是有些心虚:“娘娘,这儿是凤羽宫,皇上也还在呢,娘娘且忍忍吧,可别被旁人瞧出什么来了,奴婢打量着皇上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眼下皇上最看重的人自然也还是娘娘,咱们可别自己乱了阵脚才是。”
苏遥遥怎会不明白,她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过来了,就算魏离现下对虞澜清有了在意,也越不过她和魏离多年的感情去,她不见得就是输了。
强烈的怨怼消化下去,苏遥遥又恢复了担心抹泪的可怜模样,绣心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正和她们主仆两人撞个对眼。
“装模作样。”
绣心嘟囔一句,随后快步进了里间。
魏离接过绣心手中的药碗,让绣心把虞澜清抱起来一些,随后亲自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给虞澜清喝。
苏遥遥在外间盯着魏离手上的动作,看了半天,别过头去,原本是装的,这下是真的刺着心窝子疼,倒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落了几滴泪,酸涩又怨恨。
虞澜清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魏离?没了魏离,虞澜清依旧是满门尊贵的虞家嫡女,可她不行,没了魏离,她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能让给她?!为什么什么她都要?!
世上没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
一碗汤药见了底,魏离脸上的神情才轻松了一些,她一夜没睡,现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原本是想在这里守着等虞澜清醒来的,只是朝政上的事情总是忙不完,吴义来请了三次,说张大学士一直在候着等,苏遥遥赶紧也上前去劝,说这里有她守着,叫魏离放心去就是。
魏离叹口气,好半天才站起身来,他看一眼苏遥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来道:“皇后若是醒了,凤羽宫即刻差人来告诉朕,德妃,你替朕走一趟慈寿宫,去跟母后报个平安,母后记挂着皇后,得了消息也好安心。”
苏遥遥福身应下,等到魏离走远,才看着空荡荡的门,失落的呢喃道:“他从不叫我德妃的,他从不的。”
喜笙见苏遥遥失神落魄,心里也难过,这两日间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即刻便要接受实在不容易,苏遥遥也未曾想过患得患失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奴婢送德妃娘娘出去。”绣心见苏遥遥站着不动,嫌她在这里碍眼,皇上都走了,她还在这里出什么神?
绣心绕到苏遥遥跟前,伸手做请的姿势,明摆着是赶人。
喜笙撇眉,与绣心争执一句:“你一个奴婢,怎么和德妃娘娘说话的?”
“奴婢素来是这样说话的,一个屋檐下相处那么多年,还没习惯么?”绣心没得好脸色给,自上次苏遥遥前来挑破了话,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眼前这位都要欺负到自家主子头上了,绣心断是半分也不能忍的。
喜笙还要说,被苏遥遥拽住,她撇绣心一眼,冷声说了句:“走吧。”后,便朝外走去。
前往慈寿宫的路上,苏遥遥已经沉静了下来,太后不是好糊弄好对付的,实在头疼。
自早前魏离从慈寿宫跑出去,传来消息说他把皇后抱回凤羽宫后,太后便高兴得很,特地没让人前去凤羽宫,就是不想打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叫魏离好好看看虞澜清受的苦,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最愧疚最痛,才会记得格外清楚,往后也就知道翻了倍的去补偿皇后!
京香刚亲自去给太后找书回来,就撞上了前来的苏遥遥,苏遥遥对京香客气得很,笑着喊姑姑,京香也福身回礼,着苏遥遥在门口稍站站,她进去通禀一声。
太后听闻苏遥遥过来,一下撇眉:“德妃来做什么?”
“太后不想见,奴婢推了就是。”京香笑着道。
“让她进来。”太后接过京香递来的书,随手翻了两页,又放到桌案上。
京香请苏遥遥进来,行过礼之后,端来绣凳让她坐下。
“嫔妾刚从凤羽宫过来,皇后娘娘吃了药睡下了,皇上忙着处理朝事,便差嫔妾来给太后报个平安,怕太后记挂着皇后娘娘。”苏遥遥眼睛还是有些红肿,能看出来是哭过的。
太后闻言,抬眼看向苏遥遥,扯出一丝笑意来:“德妃对皇后,很是关切啊。”
苏遥遥微垂眼帘,柔声道:“皇后娘娘是嫔妾的姐姐,嫔妾自小敬重。”
太后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冷意:“德妃既然挂念着,昨日皇后受罚,怎不见你皇上那里去求情几句,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说的话,皇上自然要听几分进去,今日又眼巴巴的凑到皇上跟前做一番姐妹情深的模样,哀家年纪大了,有些瞧不明白你们年轻孩子的事情,德妃,同哀家讲讲?”
苏遥遥被太后的语气惊着,连忙起身跪下,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谨慎着开了口答话:“回太后,昨夜并非嫔妾不想替皇后娘娘求情,实在是嫔妾不敢。”
“不敢?”
“嫔妾幸蒙皇上几分垂怜,能得皇上几分宠爱,已经是嫔妾天大的福气,嫔妾不敢仰仗着这点荫蔽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昨夜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发生什么嫔妾并不知情,实在是怕贸然前往求情,反而使皇上更加恼怒加重对皇后娘娘的处罚,是以想着等皇上先消消火,等今日午后嫔妾再去缓缓劝说,谁知今日刚下了早朝,皇上便自己接回了皇后娘娘,听闻皇后娘娘病倒了,嫔妾担忧自责不已,这才。。。赶着前去探望,还望太后明察。”
她这话说得圆满得很,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太后盯着苏遥遥瞧半响,有些明白了这丫头是怎么把魏离哄的服服帖帖的了,小小年纪,已然会说一嘴的漂亮话,又是这样娇娇柔柔的模样。
太后记得,苏遥遥是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才被虞老太太接到虞家寄养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造就了这样处处为营,谨慎小心的性子,说起来也可怜,留在魏离身边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别动没什么坏心思。。。
京香最是能揣摩太后的心思,见太后沉默下来没再说话,便伸手去扶苏遥遥:“好好说着话,德妃娘娘怎么就跪下了,太后随口问问罢了,皇后娘娘既然没事,太后自然也安心。”
苏遥遥小心翼翼坐回去,抬起眼帘看一眼太后的脸色,太后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不过看样子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不管太后信不信,至少这番话说得挑不出错处来。
太后没有留苏遥遥久坐,两人之间能说的话不多,苏遥遥对太后更多的是惧怕,太后对苏遥遥也不那么喜欢,方才生了那样不愉快的对话,苏遥遥更是如坐针毡。
从慈寿宫出来,苏遥遥回玉坤宫的时候特地往乾明殿前绕过,乾明殿还是一如往昔的肃穆,苏遥遥停下脚步,好半天之后,才道:“你说,皇后那样的性子,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会接受皇上么?”
喜笙没有搭话,这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苏遥遥说这样伤心人的话,也并不是真的要求一个答案。
站了很久,苏遥遥才收敛好自己的心情,搭上喜笙的手,朝前走去。
虞澜清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是自幼强身健体的缘故。
太医的药喝下去,盖着厚被子结结实实睡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虞澜清出了一身的汗,睁眼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酸疼了,只觉得黏糊糊的,又热又没有力气。
“绣心。”虞澜清喊一声,开口才发现嗓子干痛,险些没发出声音来。
绣心没听见虞澜清的声音,还是月颖觉得屋里似乎有动静,推了门进去,见虞澜清醒了,赶忙倒了一大杯给虞澜清喝下去。
绣心也跟着进来,伸手摸了摸虞澜清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这才放心下来,招呼着惜荷准备干净衣裳和新被子来给虞澜清换上。
热水擦了身,换了干净衣裳,一下子就爽快不少,虞澜清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她握着杯子坐着,之前虽然迷糊,但也记得是魏离送她回来的。
他。。。
虞澜清把杯子递给一旁的月颖,想问却不敢问,怕又是一场空落落的自作多情。
“奴婢这就去告诉皇上说娘娘醒了。”绣心还记着之前魏离的吩咐,这就要叫后宫的人都好好瞧瞧,凤羽宫的皇后究竟得不得宠!
虞澜清闻言,刚躺下又挣扎着坐起来:“别去。”
去做什么,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会来。
绣心见虞澜清脸色不好看,不知道她怎么了,笑意也渐渐收敛起来,赶紧跪坐到虞澜清床边:“娘娘。。。”
“太晚了。”虞澜清垂着眼帘,之前她总攒着一股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这股劲儿被打散了,反倒晓得畏手畏脚了,虞澜清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绣心没明白,月颖却是看明白了,皇后这是害怕绣心去了请不来皇上,更伤心一分,她掩嘴笑笑,替虞澜清拉拢一些被子,小声道:“娘娘,是皇上一路抱着娘娘回来的,守着喂了娘娘药,朝政上的事情三催四请,皇上这才走了,走前仔细叮嘱了奴婢们,说娘娘若是醒了,一定要去告知的。”
月颖一说,绣心马上反应过来,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正是,月颖说得正是,这都是皇上吩咐的呢,皇上是记挂着娘娘的。”
虞澜清沉默听着,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她却只觉得鼻尖酸酸的,赶紧抬手揉了揉,把眼泪憋了回去。
真是病了一场,人都变得爱哭了。
“皇上处理政务已经很累了,不必再叨扰皇上多跑一回,明日再去说吧。”虞澜清好半天才开口道,心里总是拧着疙瘩,有些东西等了太久太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不想要了。
“叨扰什么?”话音刚落下,便传来了魏离的声音,他迟迟等不到凤羽宫的人来,事情忙完后就急着过来了,怕虞澜清还没醒,特地不许外头的宫人通禀,结果前脚踏进门就听见虞澜清这番话。
绣心和月颖赶紧起身行礼,两人推推嚷嚷着退下,绣心捂着嘴都藏不住笑意,和月颖跑出去后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今天是诏安值守,陪着皇上过来的这一路,他也真是为皇后高兴,瞧见绣心和月颖的笑意,忍不住小声道:“皇后娘娘这是苦尽甘来了。”
绣心这才看见站在廊下阴影里的诏安,诏安年纪和绣心差不多,长得也清秀,笑起来干干净净的模样倒是讨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