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黑暗之都(二十三)(1 / 2)

与虚己隔着人群对视的一幕如此荒谬,至今也还像烙铁一样刻在她灵魂中,每时每刻都带来更加难以忍受的侮辱。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番情境还是不断在梦中出现,频繁得令人无法忍受,似乎过去跟此人共事时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受到更加严重的谴责。梦境中,他手里提起的头颅都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嘲笑,令人倍感疯狂。那个人,在她手下扮了这么久奴隶的人,他是个密探,甚至一度在她眼里是混乱和瘟疫的传播者。

斯维特莱拉认为,每个接受虚己效劳的人都是在玩火,最终死于诅咒的宰执阁下实属咎由自取,如今这位神秘莫测的艾洛莎统领也不例外。

不过也罢,这些人最终究竟会怎样,其实她并无所谓,哪怕宰执阁下诅咒缠身也只是他自食其果。斯维特莱拉自认是个骄傲的人,她并非在意自己无法保护到谁,她只在意自己蒙受了羞辱。

失败是不能被容忍的。

......

完全打开自己被印记扭曲的臂膀之后,杜恩从衣物下蠕动的肌肤和血肉出发,把意识和灵魂不断分叉,探入到黑暗中。他把自我向外界延伸出去,跨越到“理性”和“疯狂”的界限边缘,——作为人类的自我认同。隔着这一界限向无理性的深渊张望时,他感到血肉之躯对自己的约束,感到诸多危险的预兆,但最明显的其实还是召唤。他的意识在这黑暗的现实中徘徊,每次呼吸都要勾勒出过去的重现和未来的蓝图。

可能性的蓝图。

“早点醒来吧,隐者。”附身瘾君子的怪物用刺耳嘶哑的声音说,“如果我在我的梦里杀了你,你就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

杜恩在自己眼帘中投下瘾君子的幻象,审视着这诡异的东西,他看到瘾君子一边对自己说,一边把脸部肌肉扯成一条苍白、诡异的线,恰似木偶师扯动木偶的丝线,恰好形成微笑的轮廓。他注视着这人空洞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面孔则扭曲着皱缩起来,就像有人正把一张废纸紧握成团,——他不断在自己眼前再现并重复这一幕,想要从中分辨出些许细节。

翕动的肌肉纹理。嘶哑的呼吸。脸上沾染的泥灰蜷曲龟裂,其中能看到盐分的残余。咽喉的微微起伏,就像淤泥中一条半死不活的鱼。看得出来,这个时代的毒品能伤害的不仅是血肉之躯,这人连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自然无药可救。不久之后,他发现最初连接瘾君子面孔和灵魂的丝线几近腐朽,然后在看到自己的一刻它断裂开来,绑定在某个遥远而未知的东西上。

这些受诅咒的瘾君子都是它的眼睛吗?

考虑到这东西和他隔得太远,杜恩暂时无法度量其思维和情绪,也无法想明白它要怎么响应召唤。但是,他知道这事和从远东漂流而来的维里亚家族关系匪浅,所以他只需从俗世动手,就能将其逼迫到绝路。所有的事件都是遵循因果脉络的必然,只要找到条件就能施加影响,毕竟,再怎么错综复杂的树枝脉络,总归会有一个根系。

完成对这段过去的复现和评判之后,他继续延伸自我,寻觅自己可能遗漏的一切恶。他越过依扎兰的岛群和港口,越过黑暗无光的海洋,越过诺里的村落和山脉,越过一千多年的未知和空白,越过他手刃整个荒林学派的那一幕幕......

这些场景都清晰无比地刻在他记忆中,从未有任何遗漏,每一次的评判,都能让他勾勒出更多可能性,因为每一次的评判,他都会加入刚刚获知的条件进行分析和复现。他对每一段过去经历的次数都太多太多,所以这些过去对他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