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马蹄阵阵向前。
西州城一带的地形,林繁自小就在沙盘上反反复复看,自是牢记在心。
有了玉沙口因地动而产生变化的前车之鉴,这次驻扎之后,林繁按着心中印象,又在附近比照了一番。
秦鸾指出来的城北的高处,林繁之前绕上去过,也记得路。
为了更稳当,先前点人,也点了一个认路的。
因着北风阵阵,这一趟顶风而行。
而天色昏暗,看不清脚下状况,便压着马速,不快不慢。
行了差不多小一个时辰,他们到了地方。
站在此地,秦鸾眺望西州城。
城墙上,火盆燃烧,在夜色里清晰极了。
而城池之中,只零星点点。
秦鸾取出几张符纸。
请林繁等人并排站着,挡住西州城方向,秦鸾点了火折子。
符纸燃烧,化成了灰,全落在了林繁手中的瓷碗里。
吹灭火折子,秦鸾打开水囊往瓷碗里倒,而后接过瓷碗,微微晃了晃:“一人一口,即便闻到了气味,也不会受影响。”
说完,她仰头就是一口。
林繁把瓷碗接过去,二话不说,也是一口。
冯靖对秦鸾的本事自是万分相信,可他依旧记得,去年把那许道士给邓国师送过去之前,林繁也喂那臭道士喝了一碗符水。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傀儡?血偶?
反正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吓人。
“秦姑娘,”冯靖接过了碗,问道,“这符水不会错吧?”
“我都喝了,你怕什么?”秦鸾笑道,眼珠子一转,又道,“放心吧,之前还有别人也喝了,没受这香料一点影响。”
冯靖眨了眨眼。
呦,已经有个先行之人了?
他好奇地想再问几句,见林繁睨他,顿时不敢多言,仰头来了一口。
也是。
现在要一门心思对付西凉人。
有意思的故事,等打完了仗,他再跟秦姑娘打听。
等几人都喝完了,秦鸾挖了个坑,里头点火,瓷碗往火上一架,香料丸子微微碾开后倒进去。
淡淡的烟,袅袅而起。
众人退到一旁,风吹来,裹着烟,吹向西州城方向。
林繁仔细观察了一番。
火藏在坑中,即便从西州城看过来,也不会发现光亮。
就是不知道这烟,能不能顺利进城。
秦鸾知道林繁在想什么,道:“会散开些,但总体问题不大。”
这香料化成烟后,凝聚力不错,不会散着散着就没了,可以坚持到吹进城中。
林繁点了点头。
秦鸾站在他身边,微微歪着身子,低声问他:“你就不好奇之前是谁用了这符水吗?”
林繁挑眉,当然会有那么一丝好奇。
秦鸾抿着唇笑,笑完了,道:“我敢说,冯靖八成不敢听。”
林繁一愣。
秦鸾没有直接点名道姓,只压着声说:“你二叔与小二婶子。”
这个答案,让林繁哭笑不得。
他二叔,指的是皇上,至于小二婶子
想来会配合着阿鸾对皇上动手的,那一众嫔妃之中,只有淑妃娘娘了。
碗里的药粉烧得差不多了,秦鸾又添了些进去,保证不断。
西州城中,除了守夜的兵士,其余人都睡了。
余柏也睡下了。
这一觉,依旧不踏实。
自打周人大军在城外驻扎后,他就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
恍惚间,余柏又做起了梦。
梦里,李芥质问他为何不投降,余柏想反驳,却始终开不了口,急得头上直冒汗。
忽然间,亲兵来了,说兵士们士气低迷,百姓人心惶惶。
余柏顾不上李芥,转头要去处理。
还没等他跑出府邸,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他顺着看过去,一阵心惊胆颤。
那是粮仓的方向!
粮仓若烧得精光,那他们就完了。
余柏急得大喊“救火救火”,可他发不出声音,远远的,他似乎还听到了战鼓真真、号角声声。
他一面指着大火的方向跺脚,一面想往城墙上去,整个人分身乏术间,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大口喘着气,余柏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
还好。
还好是做梦。
做梦而已
他正努力安慰自己,想要平复心境,下一瞬,他又听到了鼓声。
余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莫非是周人夜袭?
余柏赶紧起身,匆匆穿戴整理,拉开大门往外走。
亲兵迎面冲过来,与他禀道:“将军,城外有周人进攻。”
“多少人?谁带兵?”余柏边跑边问。
亲兵追上去,道:“不知道,周人那儿乌起码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鼓声号角声。”
余柏脚下一顿,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佯攻?吓唬他们的?
要不然,都连夜偷袭了,还敲什么鼓,吹什么号?
要不是偷袭,而是打夜战,那怎么也得把火把点起来。
太奇怪了!
余柏加紧脚步,途中遇到了两位副将,三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都弄不懂周人这莫名其妙的路数。
刚刚赶到城墙下,几人顺着台阶往上爬时,倏地,兵营方向,传来了尖锐的嘶叫声。
“敌袭!”
“敌袭!”
一声接着一声。
余柏脚下一个踉跄,愕然转身望去。
周人竟然出现在了兵营里?
他们什么时候进了城?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顾不上再登城墙,只让一副将上去,余柏带着另一位转头往兵营去。
离得还远,尖叫声却不绝于耳,兵器交接,呼喊震天。
忽然间,那厢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火盆,大火烧了起来,让本就乱成一团的局面,越发混乱了。
有兵士从营中疯逃出来,余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问道:“周人在哪里?”
“在、在”兵士晕头转向,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
余柏见状,重重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周人呢?”
那兵士晃了晃神,颤声道:“营里。”
余柏不敢信,只能继续赶路。
等他赶到兵营时,眼前狼藉的景象如一棒子,狠狠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视线所及,没有周人。
有的,是他的兵,他的将,是他们自己人,喊叫着,挥舞着兵器,自相残杀。
是营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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