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2 / 2)

杜氏有巧女 少地瓜 4573 字 2022-07-16

圣人听后,表情却是渐渐凝重起来,看向七皇子的眼神中更多几分怜爱。

这傻孩子,人家都表现的那般明显了,难不成他还真以为那好三哥是欢迎他去的?什么玩笑,怕也不是玩笑吧!

好人气?圣人在心中哼了声,眼睛微眯。

不过只是一个皇子,连太子也不是,竟就敢这样迫不及待的经营名声,拉帮结伙,是打量朕活不久了吗?还是本就在咒朕早死?

父子二人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竟又碰见了祥妃。

祥妃穿着一身墨绿宫装,正亲自折桂花,她身边的宫女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已经有不少精挑细选的怒放花朵,显然她来了许久了。

祥妃容貌不算多么出众,才艺也不算上数,难得性情温和,从不生事端,这才叫圣人宠了两年。如今唯一的一个公主也没了,圣人也觉得不是滋味,近些日子倒也时常去她宫里坐坐,反而越发觉得祥妃的性子叫自己受用了。

祥妃虽老了,可容貌却并未又太大改变,心境越发从容宽和,圣人同她说话时,竟也觉得很说得来。

人老了,图的就是个安静、省心,那些容貌娇艳的稚嫩花朵虽好,可太过闹腾,又爱计较。若是闲来无事都弄一二也就罢了,可却不好长期守着,不然一准儿闹的头疼。

祥妃请了安,也不问儿子怎么过来了,也不问圣人过来作甚,只是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垂头立着,露出一段依旧细腻纤长的雪白脖颈,如同一只体态优美的鹤,在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显得分外美丽。

圣人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的后颈,打量片刻后语气越发柔软,笑道:“你穿绿的倒好看,显白又年轻,旁人穿这个色,不及你的味道。”

两个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再说这个话便有些不好意思,祥妃的脸微微红了红,却还是不开口。

圣人早已习惯她的寡言,当即点点头,神态自若道:“朕记得你素来不爱桂花,怎的今儿有兴致摘这些?”

祥妃又福了一福,这才说道:“亏圣人记的,臣妾确实不爱这个,不过皇后娘娘最爱桂花糖糕,臣妾这些年多蒙娘娘照拂,前些年也学了这手艺,偶尔想着做了孝敬些。”

“皇后倒是好性质,”圣人点点头,唔了声,却有些不赞同道:“如今你也在妃位,这等伺候人的事如何做得?且交给奴才们,你身子也不大好,便歇着吧。”

自从二公主没了之后,祥妃便悲痛异常,虽不好当着圣人的面哭泣,可听说背地里也常常掉眼泪,又得了失眠的病症,时常辗转反侧,又爱发呆。

祥妃却道:“并不妨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有事做……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说到最后,她的面上不禁浮现出一点哀思,眼眶也微微泛红,旋即飞快的道:“臣妾失仪。”

“不怪你。”圣人也跟着叹了口气,竟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道:“便是朕也时常觉得心如刀绞,不得安歇。”

说完,他又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道:“罢了,你们母子也有几日不见了,自在说话去,朕晚间再去找你。”

说完,径直转身去了。

等圣人走后,祥妃便继续带着宫女摘桂花,提篮子的活儿却换了七皇子来做。

到了视野开阔,四下无人之处,祥妃却瞬间变了脸色,伸手将手边花枝上娇艳绽放的桂花捏了个稀巴烂,然后声音颤抖的道:“好,好一个心如刀绞,不得安歇!若有此心,为何非要叫我的公主去?又是谁得知我儿死讯后当夜就又宠幸了一个新入宫的贵人?!好,好一个情深义厚的……”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这些话仿佛从喉咙中生生挤出来一般,那么低,那么悲痛,每一个字里仿佛都能渗出血来!

如此沉重的悲哀蔓延开来,几乎叫人无法承受。

祥妃直直盯着眼前虚空,一字一句椎心泣血:“当初咱们娘儿俩便如冷宫里的野狗,是个奴才就能来踩上一脚。可怜我儿冬日里连点炭火都不能得,年年生冻疮……咱们娘儿仨当真命苦,我忧心你姐姐,殊不知姐姐必然也担忧咱们,可谁成想,终究无用,无用啊!临死,都不能见一面!”

谁能知道她可怜的女儿生前究竟遭了多少罪,死时又遭了多少罪!

滔天的恨意滚滚袭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站立不稳。

七皇子忙上前搀扶,语气亦是十分酸涩道:“娘,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姐姐还在天上看着咱们呐。”

听了这话,祥妃才像是清醒了一点,好歹顺着他的力气重新站稳,又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这才继续摘花。

她抬头冲七皇子温柔一笑,眼神中饱含着无穷无尽的慈爱,轻声道:“这些人只知道皇后爱吃桂花糖糕,却无人知道,我的公主,也爱吃。”

七皇子忍着满腔酸涩,强笑道:“是了,咱们多摘些好的,做些给姐姐吃,她嫁出去许多年,想来也是馋的很了。”

祥妃点头,面上带出一丝追忆,一边动作轻柔的摘花,一边缓缓道:“我还记得,当时她呀,才这么大点儿,可是就是个小机灵鬼儿,整日缠着……”

*******

时间啊,你慢些走,这些日子以来,杜瑕几乎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在心中这样默默祷告。可不管她多么虔诚,分离的日子还是来了。

炤戎今年又遇旱灾,水草不丰,眼见就要入冬,不光牲口的粮草没得着落,就连人吃的粮食也很不够,日子越发过不下去,这才破釜沉舟,要赶在寒冬到来之前抢夺财富,因此与十月初八公然发动对大禄战争。

大禄朝野上下震动,圣人大怒,先骂了一通炤戎不懂规矩的话,然后即刻下令发兵增援,以朱元、苏隆为主将的两路大军连夜开拔。

命令来得十分突然,牧清寒甚至没得多少告别的时间,索性之前都陆续安排好了,倒也不算仓促。

这一回上战场,他除了军中将士之外,还带了阿唐、张京、于猛三个心腹,留下年纪稍大的张铎和他的几个兄弟保护杜瑕安全,供她差遣,以备不时之需。

战乱年代时局动荡,危险性大,同样的,机遇也大。

军功升迁最快,且牧清寒本就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只要这一回出征不是大败,回朝之后必定前途无量!

圣人也爱他人才,可又怕他出师未捷,还未替自己完成真正文武双全目标的就折戟沙场,因此当初点将之事着实苦恼了许多天,好歹算是愿意放他出来历练,且直接给安排了一个副将的高位。

主副将的位置太高,除非我军全军覆没,将帅被擒被杀,否则便是士兵都死光了,他们基本也都可保安然无事。

张铎本人年纪大了,随军作战不占优势,倒是张京年轻,且本就有这份志向,正好跟着历练一回。只要牧清寒立功,他的手下自然也要跟着得封赏,说不得赶明儿张京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官爷!

杜瑕原本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要嘱咐,可等分别之际,满腹话语却都化作一句话:

“万望保重,我跟孩子盼你平安归来。”

什么封侯拜相,什么万古流芳,什么权倾朝野,那些都是虚的,这个人活着,好好的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牧清寒也十分动容,用力抱了抱她,冰凉的铠甲咔咔作响,然后在耳边郑重道:“等我回来!”

以往军营里总有许多士兵训练的声音,声势震天,十分热闹,如今大部分人都出去打仗了,这一带瞬间冷清下来,很难有人立刻适应。

牧清寒走了,卢昭也走了,剩下的杜瑕和庞秀玉瞬间觉得生活乏味起来,心中也觉得空落落的。

最开始的几日,杜瑕总是觉得牧清寒还在家里,经常快到饭点了就习惯性的叫丫头去打听他什么时候家来吃饭,然后那些丫头便小声道:“夫人,老爷打仗去了,都走了好几天了。”

杜瑕这才回过神来,自嘲一笑,喃喃道:“怪道你们总是只摆一副碗筷,我竟忘了……”

她这个样子,便叫一干下人十分忧心,小雀咬牙自作主张,偷偷去求了朱元的发妻李夫人。

“原本这话不该是奴婢说的,可我家夫人如今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这般日夜深思倦怠,胃口也小了许多,时间久了可如何是好?”

前段时间王氏也十分操劳,这会儿女婿刚一出征,也染了风寒,正在家吃药休养,杜家人都十分忙碌,小雀也不敢打扰,思来想去,只好来求这位热心肠的李夫人。

朱元不是头一回打仗,李夫人也不是头一回在家守着,早已习惯,听了这话也是叹息,道:“难为他们年轻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冷不丁一个人被派出去打仗,她小小年纪,又怀着身子,如何能不忧心?我这就过去瞧瞧。”

说完,就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预备换了衣裳过去。

小雀见了,却道:“夫人,照奴婢说,您不如就带着这些针线活过去,只当过去串门,不然我们夫人又恐耽误了您的事儿,反倒不好意思麻烦您呢。”

李夫人一听,觉得有理,也笑了,道:“好个伶俐丫头,你们夫人亏得有你,凡事竟想的这般周道。也罢,就依你,正好枯坐无趣,不如说些针线。”

“夫人歇着,奴婢来拿!”小雀机灵的抢过去,先把针线笸箩和撑子等都抱了,然后莞尔一笑,道:“夫人过奖了,奴婢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替主子着想还不是本分?夫人,您可别说是我喊您来的,不然我们家夫人又要嫌我乱打饶人呢!”

李夫人点头,道:“她也是太客气了些,左右大家都无事可做,凑在一处打发时光罢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因在军营里,也不必锁门,李夫人便空着两只手,随意合了门扉,这便往斜对面过来。

果然,她们进来的时候杜瑕正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虽摆了一张空白画纸,可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依旧干净如雪,一个墨点子都没有。

小雀冲李夫人使了个眼色,也是有些无奈。

李夫人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饶是李夫人故意放重脚步,也是等快走到跟前了杜瑕才反应过来,还唬了一跳:“嫂子,怎么是您?”说着就要起身相迎

两边混熟了之后,朱元便亲切地称呼牧清寒为小老弟,牧清寒则称呼他为老哥哥,而李夫人叫杜瑕小妹子,杜瑕就称呼她嫂子,两家亲近如斯。

李夫人连忙快走几步,按住她,笑道:“什么嫂子,我这一大把年纪,是个老嫂子还差不多!你快别多礼了,坐着吧。”

又道:“我那老伴儿也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倒是憋闷得慌,便想着过来找你说说话,可是耽搁你做学问了?”

“什么做学问!”杜瑕笑道:“嫂子没得说这些臊我,正如您所说,不过无事可做,胡乱画几笔,可偏偏脑子里又空空荡荡的,甚么也弄不出。我正闲得慌,可巧您来了,当真是救苦救难!”

说的李夫人也笑了,道:“你这张嘴啊。”

两人便去旁边吃茶,又说些家常话,李夫人这才指着自己的笸箩道:“我想着已进十月,这天儿说凉也就亮了,本想着裁两件衣裳穿,哪知老眼昏花,竟是做不得。听说你打得一手好结子,不如你教我,一来咱们打发些时间,二来不怕你笑话,我也能赚几个。”

大部分士兵生活都不大宽裕,女眷们往往也要拼命做活儿贴补家用,李夫人也不例外。只是如今她年纪大了,自然做不大来。好在朱元早些年就升到指挥使一职,若不漫山遍野的贴补旁人,精打细算些,俸禄倒还蛮够用。

只是他们年纪也大了,却始终没能攒下什么钱,又没有儿女,也时常怕万一有个病啊灾啊的,李夫人也时常想要做点活计。

这是其一,其二,李夫人本想说找她做针线,可如今杜瑕怀有身孕,行动不便,精神时常不济,做针线又是剪子又是针的,不免危险,这才灵机一动,临时改成打结子。

杜瑕早就不靠卖结子养家糊口了,自然不怕旁人学了去。事实上,除了山东陈安县附近几个省府之外,外地也甚少有人知道她指尖舞先生还打得一手好结子,更别提这开封城了。

还是她跟朱元夫妇混熟了,见他们虽然生活清贫,可依旧腰杆挺直,不由得十分敬重,端午节亲自打了一套五毒结子送了,这才露了本事。

被问到自己的得意处,杜瑕果然满口应下,久违的来了兴致,立即叫小雀去仓库里取了一扎扎颜色匀净鲜亮的丝绳来,便从最简单也最好卖的葫芦教起。

李夫人果然学的认真,又因葫芦结子本就简单,饶是她年纪有些大了,也不过半日就上手了。等以后熟练了,说不得连看都不用看,闭着眼睛也能做。

等亲手打了一个之后,李夫人擎着葫芦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笑道:“果然别致,也不费眼睛,一个怕不能得一二十钱?却是便宜了我。”

因一般结子大多数人都做的,且也买不大上价钱去,民间女子买卖针线活计往往以卖手帕子和鞋面子为多,一针一线十分辛苦。而李夫人双目已经有些老花,这些活儿早就做不得,这两年也是有些苦恼。如今骤然得了这个来钱的法门,岂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我是觉得接下里的n章会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不过具体这个n是几,我自己也没数,不过是先提醒一下呗,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