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大结局(下)(1 / 2)

等一会儿哈!!!陈丽娜侧着一坐,一手掰紧了后面。

聂博钊脚一点, 自行车飞也似的, 就给窜出去了。

秋日的天够蓝的, 阳光也够暖的, 自行车的辐条在阳光下刷拉拉的碾过秋叶。

“你抓紧了吗?”聂博钊问。

陈丽娜犹豫了一下,本来想一把就搂过去搂到他腰上的,终究还是只就揪住了聂博钊那呢子衣的扣捎儿,“嗯, 抓紧紧的。”

还是齐思河畔, 不过聂博钊今天不是到桥上, 而是到下游的水利水电站, 这地方的发电机组, 还是聂博钊当初给照料着安装的,他想来看看现在运行的怎么样。

不用说, 水电水电站的全体职工, 也是停业休产, 正在背领袖语录了。

“听说你是大学生?”聂博钊问。

陈丽娜揪着衣角儿, 嗯了一声:“我爸教的好。”

“能考上女子师范大学不容易,这跟你爸教的好有关系, 但是关键还是得你自己学得好。我还听说你会俄语?”

“跟着收音机学的,就会唱首《喀秋莎》。”

聂博钊觉得这位女同志身材相貌都不错,但就是揪衣服的这个习惯,看起来很让人不舒服,这得改。

“咋大学读一年就回来了?”

“我们家庭成分不行, 臭老九。”仔细看,这女同志脑袋还有点儿偏,嘴角总是一抽一抽的。

“你这头咋回事儿?”

陈丽娜头更偏了:“退学之前给武斗了一回,打的。”

武斗的残酷,聂博钊虽没经历过,但也曾听说过。

“落下啥毛病没?”

“一边耳朵总嗡嗡响,头也有些不合适,不过聂同志你放心,这个并不影响我干活儿。”说着,陈丽娜就伸出两只手来。

能小公主的时候就是小公主,能女强人的时候就是女强人,陈丽娜这一辈子,就没服过输。

昨天包了一顿饺子,她两手齐开耍着擀面杖,只凭那两只手,就把聂博钊给震住了。

《踏星》

麻利又能干,手脚还勤快,这是聂博钊对于陈丽娜的第一印象。

“要往医院给你看看不,拍个片子照一下。”聂博钊又说。

陈丽娜头更歪了,嘴角抽的更厉害了,嘴巴也结巴上了:“不,不用。照过了,药也吃过了,医,医生说脑子里坏掉的已经坏了,永久复原不上,就,就只能这么着了。”

难怪一个大学生要给人作保姆,却原来是给人打成傻了。

聂博钊心说真是可怜,不过她这样呆呆的,倒也挺可爱的。

“乌玛依可是戈壁沙漠,日子可不好过,还有三个孩子要带,小陈同志你可能会想家,也可能坚持不下来。”

“那地方有武斗没?”陈丽娜继续扯着衣角,扯了长长的,就开始搓卷儿。

聂博钊顿时就笑了:“石油是国家最重要的产业,是领袖要超英赶美最大的希望,咱们油田上只重生产,别的都放在一边儿。”

“只要没武斗,我就去。我是农村人,养孩子我在行的,他们要是不听话……”

“咋?”聂博钊脸色顿时一变。

“不听话也得你来教育,我脑袋坏了,耳朵也不甚灵,等闲娃儿们说啥也听不来的。”

“那就这么着,咱们商量定了,五年合同,我一个月给你十块钱,你帮我带娃,咋样?”聂博钊直截了当,没发现原本谈好的,一个月可是五块钱啊。

“那不行,说好了要结婚的,我一大姑娘,不结婚咋跟你去边疆,不去。”这时候,陈丽娜的声音反而尖了。

聂博钊目瞪口呆,他一直是想找保姆来说,没想到这大姑娘想的居然是结婚,而且,还说的如此坦率。

这是个非常好的保姆。

可她想结婚,这可就把聂博钊给难住了。毕竟,他迄今为止还没想过再婚了。

“那你说咋整?”

“扯证,办婚礼,我就跟你走。”陈丽娜说着,还抽了抽嘴角,哎呀,两眼呆气。

“我这条件,你能满意,能看上?”聂博钊问。

对方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而他了,离异,还有仨孩子,虽说真要找,基地隔壁的木兰农场就有一大群适龄的知青,但是,他要真从木兰农场找,也是阻碍重重。

毕竟他那老丈母娘,可就不是个吃素的。

所以,这脑子给打傻了的姑娘,还挺合适?

“聂同志,我觉得你条件挺好的,石油基地没武斗,又还管吃饱穿暖,我尽心尽力帮你带娃,但只有一个条件。”陈丽娜说。

“啥条件?”聂博钊问。

“就是,到时候有支援边疆建设的名额,把我姐也给迁过去,我就愿意了。”

内地支援边疆建设,这是一个政策,那边是农场化的,农场里也不会受到革命的冲击,所以,陈丽娜想的是,将来把陈丽丽夫妻也给迁过去,在上辈子,王红兵和陈丽丽两个熬过了革命,可是因为身体全垮了,一辈子都没孩子呢,她不想姐姐重捣上辈子的覆辙。

“原来这么回事儿,那就结吧,你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我的事情自己可以作主,我是同意的,只要你父母同意,咱们就结一段革命婚姻,我带你到乌依玛,咱们共同艰难苦斗。”

聂博钊心说,结婚就结婚吧,这个二姑娘,虽说脑子有问题,但是个实在人。

就是生的太漂亮了,越看越漂亮,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更难得一股子的麻利劲儿,哎哟喂,要是那嘴角能不抽抽,就更好了。

但是,她要嘴不抽抽,脑子没坏,一个大姑娘,生的这么漂亮,咋可能真心实意的,跑到戈壁滩上给他养孩子?

这么一想,聂博钊心里也就平衡了不是。

粗糙的大手,握上陈丽娜一只虽然粗糙,但到底要细腻许多的手,这段以看保姆开头的婚姻,就算是初步定下了。

“走吧,我带你回去。”

“就不到国营商店逛逛?”寻常人商议订婚,不得买瓶汽水儿啥的,陈丽娜不是馋瓶汽水儿,只是觉得,这仪式也太随意了。

上辈子,他可是足足跪地求了八次婚,她才勉强点的头呢。

“等你们那边商量定了再说吧。”聂博钊还急着回去看仨孩子呢,全肚子里有虫,夜里睡觉翻来滚去,他还得带着买驱虫药去。

陈丽娜一屁股坐到了自行车上,还没坐稳了,聂博钊脚一蹬,飞似的就窜出去了。

“啥,不是说你大姐去给人当保姆,咋又变成你要嫁人了,丽娜,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晚上回到家,给父母一说,陈父先就彻底的懵掉了:“丽娜你可是个大学生,爸还指望着你读大学了,那人带着仨娃儿,我年纪青青的大闺女,还是大学生,可不是给人作后妈的。”

“爸,我的头……”反正才刚回来两天,陈丽娜当着父母的面,继续就开始撒谎了:“我的头不太得劲儿。”

“咋,咋不得劲儿?”陈母一听就吓坏了:“娃,你该不会是因为你表哥退婚,受刺激要疯了吧?还是,你悄悄跟妈说,他在省城你也在省城,你俩不是私底下悄悄儿的就……”

陈丽娜哎呀一声:“妈你想哪去了。”

“我在大学里的时候,接受过一次武斗,他们把我脑子打坏了,如今总是头疼,也老是忘事儿,使不上劲儿,妈,你闺女这脑子,往后读不了大学了,只得嫁人。”

“我瞧你挺好的呀,能吃能喝会说话,手脚也麻利的很。”陈母看了半天,没发现自家闺女哪儿傻。

陈丽娜于是说:“我耳朵也听不见,听你说话都是照口形猜你讲的啥,熟人还好猜,到了陌生人,猜都猜不着人家讲的啥,就成聋子了。”越装,就越像了。

“那也不能就为了耳朵聋了,就去给人作后妈呀。”陈母正当姑娘听不见,凑着她的耳朵就喊开了:“这事儿,妈反对。你的耳朵,爸妈想办法帮你看。”

“我看她不是耳朵聋了,是脑子坏了,真想嫁那人吧,丽娜,我说的对不对?”说起来,还是陈父更了解女儿。

“耳朵没聋你装啥?”陈母也急了,合着半天眼泪白淌了:“那男人瞧起来相貌是挺好,但丽娜,三个孩子可不好带了,后妈难当,你没听说过?”

“爸,妈,现在就这么个形势,我去过省城,还是大学生,想出去闯闯也没啥不对的,要真觉得人不成,我自己又不是没出过门,到时候自己回来,还不成吗?”

“结婚不是儿戏,要真结婚了,还能有再回来的吗?”

“现代法律讲离婚离婚,爸呀,你还是咱们陈家河小学的校长呢,不是还老给妇女们宣讲,家暴的男人要不得,真要在家挨了打,要到公安局报案,要离婚,到了女儿这儿,你咋就成老封建了呢?”

陈父叫闺女堵的,不知道说啥好。

陈母说:“行了,我看人挺好,生的是真俊,齐思乡我没见过那么俊的人,明天先谈嘛,聂国柱也是嫁,聂老大也是嫁,横竖她婚退了,自由恋爱有啥不可以。”说着,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那聂老大生的是真帅气。

而聂家,聂母歪在炕上首先就叫开了:“说的好好儿的找保姆,老大,你咋就变成结婚了呢?而且,那家二姑娘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几个孩子准得受苛待,这事儿,妈反对。”

“对呀,大哥,你这么好的条件,要找也得找个像原来大嫂那样的工程师,工资够高,人也稳重,咋能随便农村找个姑娘就算了,你再考虑考虑吧。”聂老二也劝了起来。

聂博钊抱臂站在地上,高高的个头儿,古铜色的肌肤,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当然,和他弟弟聂老二完全就是天下地上的两个人。

见仨儿子竖着耳朵也在听着,他闷声说:“老二,你原来那大嫂在的时候,可不准我给你们寄一分钱。”

聂老二倒抽了口气,原本歪歪的,立刻就坐正了。

聂母也是一下子就变了脸儿,要说,自已这大儿子因为卖掉的早,跟自己是不亲的,这要不是养父母死了,前妻也死了,她还真花不到他的钱。

也是为了这个,她才始终不愿意儿子再找,毕竟这样,老家一大家口人就可以用老大的钱嘛,他工资那么高,自己又不抽烟喝酒,没个用钱的地方,她不花白不花。

要等他真再找一个,把孩子们全带走,她们一大家口人,不就花不到他的钱了嘛。

“妈你现在去作媒,把这婚事给定下来,到时候我就算把孩子们全带走了,每个月也给你寄二十块,成吗?”聂博钊又说。

聂母立刻就从炕上跳下来了,赶着想去作媒,但又犹豫了一会儿:“老大,二十块养不活咱家这一大家口人啊,五十你看行吗?”她又说。

“不行,我工资降了,原来一个月一百,现在只有七十块,再多给你点儿,我和孩子就得喝西北风。”聂博钊简短的说。

“你不是石油科学家,不是油田上最重要的干部吗,咋会降你工资?”聂母一听就叫开了:“这不中,我得找你们领导商量商量去。”

“别的单位都停工怠产了,油田这个时候还能生产就是侥幸,大环境就这样,要不妈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革命的浪潮先给止了?”

要说聂母横天横地,最怕得罪的可就是那些斗士们,止这一句,就把她给堵住了。

于是,老聂家,对于这门婚事算是同意了。

男人已经濒临死亡了,依旧在喃喃而语:“要是能早遇到你,早点遇到你该多好。”

岁月带来了年龄,却不曾衰减过她的美貌,一分一毫,一颦一笑,她仍是他初见时的那么美,美到男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他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她在他人生最灰黯,最荒凉的时候,给他的那些慰籍,可是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却是永远也无法再实现了。

一生太短暂,而他们又相遇的太晚,眼看生死相别,真是数不尽的遗憾呀。

“老聂,老聂!”眼看着男人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女人使劲的拽他的手。

她一生颠波,孤苦零仃,好容易在三十五岁的时候遇到这个男人,从此叫他捧在心窝儿上宠着,疼着,爱着,好日子还没过够了,相约游遍名山大川的愿望还没实现了,他怎么能现在就死了呢?

“真想让你瞧瞧我年青时的样子。”男人忽而又睁开眼睛来,一只粗厚的手回握了握女人的手:“不过隔着一条河啊,就一条河的距离,咱们怎么就没见过呢?”

这回,他是真要咽气了。

女人不由伏到男人的身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陈女士,聂先生将钊氏置业所有的股权全部留给了您,从今往后,您将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当然,您的继子也保证,他绝对会永远孝敬于您。”律师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犹豫。

男人前半生为国家作贡献,亲手打造起国家最大的油田来。后半生下海创业,拼博出身家十几个亿的基业来,其人一生,可谓传奇。

而这位陈丽娜女士是男人的续弦,男人的三个孩子,小时候无人抚养教导,两个走上了岐路,年纪青青就死了,如今唯一活着的一个,还因为体弱多病,终年在医院疗养。

说孝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是这整个家的希望啊,也是我的希望,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想想自己半生飘零,遇到聂博钊之后,他给自己的那些温暖,陈丽娜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他不止是丈夫啊,他是她这后半生唯一的温暖和意义,他走了,叫她一个人于这世上怎么活?

眼看着丈夫咽下最后一口气,陈丽娜捂着嘴就痛哭了起来。

“丽娜,别哭了,你倒是起来啊,再哭下去,眼睛该哭坏了。”

陈丽娜猛的翻了起来,望着木橼烟熏黄了的屋梁,再侧首,墙上贴着的花花绿绿的糖纸,明显带着陈年的老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