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鼠莫恶连着挖了几日,速度极快,挖了差不多一百多米。
我和姜七喜都很欢喜,按着这速度,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一个星期,便能挖通到后山。
老祠堂那边,依然没有声响,姜七喜说,有莫恶在,那帮人是不敢过来寻事的。
若不过来,镇子里的那些封闭户,也抢得差不多了,王世贵领头下,一点吃食都大肆铺张,他们吃什么?
“吃人,自己人吃自己人。”姜七喜淡淡道。
虽然猜到这个结果,我还是心惊了一下。
人世间诸般恶事,人吃人算得一件。
“顾不得了,眼下,我们只能保护好自己。”姜七喜看着我道。
我扭转头,看着那些帮忙铲土运土的乡民,干得火热朝天,逃离四方镇,这才是正途。
吃食越来越少,母亲领着几个妇女,剐下了附近的树皮棘草,熬成糊糊就着米粥,尽力让每一个人都有得吃。
一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心惊胆颤地问着姜七喜。
“姜七喜,中元鬼节好像要到了。”
姜七喜闻言,也怔了一下,我们似乎都忘了,我还有一个中元夜敲更慑鬼的任务。
胡老爷留下的话,自然是没有错的。
若不继续敲更慑鬼,我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一件可以肯定,以前做的那些,都是白费功夫了。
“还敲不敲?”我问着姜七喜。
姜七喜抬头,看着渐圆的月,想了想后,开口说道,“你可能不知,更夫古时多是命硬之人,故而能在夜晚中打梆敲更。你干祖的本意,是让你敲更慑鬼,以示命硬,敲十八年,过十八阴,好让你快些安身立命,若缺一年,日后便会多一劫。”
“怎样的劫?”我咬牙道。
“大多是......死劫。”姜七喜沉默了一下说道。
“那我去。”
姜七喜垂头,掰下手指算了算,“还差三日。我同你一起去。”
我点头,往年,姜七喜也是陪着我的,那时,鬼雪未封镇子,我手执雷击木,姜七喜挎着小花包,两人说说笑笑,四更天很快过去。
只是如今的光景,鬼雪封镇,攀我后背的阴司恶鬼伺机而动。
“不要怕,我会护着你。”姜七喜认真道。
这几年,姜七喜说了很多次这句话,每一次听来,总是很温暖。
我拍了拍手上的落雪,走近姜七喜,将她抱入怀里。
姜七喜没有动,身子颤了一下,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陈袭春,我们好好活着,上学一起去,放学一起回,你招鬼,我捉鬼,你若是被人打了,我帮你打回来,我要是不小心受伤了,也请你记得背我回家。”
我抹着眼睛,抹了又抹。
“陈袭春,你哭了。”
“小爷没哭,被雪浸入眼睛了。”
姜七喜轻轻笑了起来。
周阿奶的身子,孱弱得可怕,即便躺在被褥上,也显得极为吃力。
母亲会想着办法熬一些汤水,喂周阿奶喝下。
“我活不得了。”周阿奶抬起头,看着我们。
我心里涩得像吃了一枚刚结出果儿的青皮柑橘。
“阿奶,快能出去了。”姜七喜柔声道。
周阿奶喘了一口气,面色苍白,“阿奶自己知道,活不得了。这几日做梦,总梦到你驴爷爷,想起和他年轻时,两个人走南闯北,好不欢喜,他在喊我了,我想,他自己在下面,孤独得紧,要我陪着,要我给他做糖饼吃。”
母亲捂着嘴哭了起来。
“春伢子,好好和喜儿过下去,阿奶在下面,也会护着你们。你驴爷爷跟着一个土夫子学过几年本事,也懂得一些阴事,而阿奶,也跟着晓得一些。你的阴客命,生无可生,死无可死。”
“今夜子时,让我穿着春伢子的衣服,睡在棺椁里。你们将棺椁抬到街路上,我要替春伢子守最后一阵。”
我哽着喉头,泪水滚落脸颊,颤着声音,“阿奶,你好生养病,没几日,我们便能出去了,到时,我会喊洪爷爷救你。”
“洪老鬼也救不得了,春伢子,听话,若真有心,来年给我和你驴爷爷,多烧些纸钱。”
我没有应,双腿曲下,跪在了地上。姜七喜也随着我跪了下来。
“春伢子,听话!”周阿奶哑着声音喊道。
我没应,将头狠狠叩在地板上。
“喜儿!你来!你是懂阴事的,我活不到明晚了......”周阿奶吃力地咳嗽起来。
姜七喜转头,看了看我,咬着牙点了点头。
......
院子里,我看着姜七喜和几个乡民,将一具棺椁慢慢抬了出去。
“姜七喜!回来!”我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