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四 水暮颜(2 / 2)

梦魇说,她住在我心里千万年,心疼我那执念,也觉得甚是可笑。她说,她要留在我身边,证明我那执念是最可笑的,是这世间最悲哀的谎言。

当她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我也来了兴趣,可我又深恐她所言不假,这一切本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梦魇成日里缠着我,费尽心思挑拨离间,她以为,三两句话便可以毁掉一段情,可她不知道,她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迷茫。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是慢慢磨合,不断矛盾,再磨合。

她以为,感情就像是一张纸,只要撕碎,就可以毁了。可那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撕毁?三言两语?不可能。

我曾想过控制梦魇,将这个力道化为己用。我一开始便很是反感这样嚣张的人在我面前放肆。若非她占据着落九霜的身子,我又岂会处处忍让?

我以为梦魇简直是不知世故,可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理,都将我那些固执戳破,让我无法坚持。

梦魇一直跟着我,她虽然说话讨厌了些,却都是些实话。而她,是将我这一生从头看到尾的第一人,她也看得最是清楚。杀死她,就像是杀死了另一个我。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将她杀死。

当梦魇冰灯被顾墨云送到我面前时,我犹豫了,梦魇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不敢告诉千霏,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敢告诉梦魇。我不怕她嘲笑我轻易对她动情,我只是怕我这一个放肆的表白,便毁了一切布局。

我曾最讨厌隐藏起来的情分,却不想到头来,我就是那个人。我曾怨恨的一些人和事,最后其中主角却是我。而我却笑着称之为,本该如此。

我总说梦魇不懂情,可她却是将情之一字看得最通透之人。在她眼里,感情不过是一场风月,可更替,可遗忘,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所谓天长地久,不过是逼迫自己去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我默默认同她的观点,却不敢声张。

当千霏红着眼冲到我面前,斩钉截铁问我,水暮颜,我们是不是永无可能?

那一刹那,我看到了自己,我也曾斩钉截铁问白子佳,我们是不是永无可能?

我斗得太久了,以至于自己都疲惫不堪,所以,终于对千霏没有了之前的欣赏,那些美好都正在被一点点磨灭。

我对洛神帝说,我之所以一直纵容千霏,是不希望打破千霏心里的平衡。但事实上,我是不愿意让千霏心里更寒冰万丈。一无所有的千霏与曾经的我何其相似?

我一直在想,倘若那时候我也有一个人为我赴汤蹈火,那我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病态的模样?

我曾以为我足够阳光积极,却不想,我有一天能落魄到如此境界。悲观至极,像个笑话一样存活于世间。成了我眼里最怜悯之人。而当我走上这一步时,我根本不需要怜悯,甚至是理解,我都觉得多余。

全世界就像是只剩下了我自己,而我却觉得无比安心。仿佛世上人本就该孑然一身,根本不存在两相伴一说。这与年轻时候的我,大相径庭。于是,我知道,我老了。

孑然一身,白子佳便是如此。

高墙宫闱,孤家寡人,不过如是。

我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却在我死后的刹那,全部恢复。我想起来白子佳对我的表白,对我的眷念至深。

我才知道,她后来所有的行为,都那么合情合理。她不是不可理喻,而是已经承受到了极限。

我以为她是不甘心,作茧自缚,却不想她是用情至深,难以自拔。

白子佳,我们这一生,相爱相杀,到头来,你对我是不甘心和不忍,而我对你是不舍,但终究还是放手了。

感情最怕是拖延,我们拖延得太久了,就像是慢慢扩散的药,将你我焚毁,情分不在,唯余怨恨。

可我后来之所以与你有牵连,一半是因为不舍,一半是因为希望治疗你心里的创伤。可在你眼里,那是我厚脸皮,对你有所奢望。我即便知道你是如此想,也不愿意解释。

我学会了沉默,用你曾经惯用的手法对你反行其道。当我看到你眼里的冰冷,听到你嘴角的冷笑,感受到你心里深不见底的冷漠时。我也笑了,带着讽刺和可怜,白子佳,你终于也感受到当年你施加于我身上的痛苦了?

可笑吧?我们互相怨恨着,又互相爱着。

你恨我滥情,恨我太快变主意。而我,怨恨你什么都不说,怨恨你将所有情爱藏于心底。恨你将友情踩在爱情之下,恨你的集体主义,恨你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

所以,当我深刻知道你是与常人无异以后,我果断抛弃了你。即便我心里还是有你,即便我舍不得你,即便我离开你还是会很想你。可我能狠心离开你,开始新的感情。

我是不是很无情?倘若这是无情,那世人都很无情。

你要的,是我们相互亏欠,又永无可能。饱受折磨,却至死不渝。

那是你的温柔和霸道,可那却是我最忌讳的。

转眼便可以置所有人于不顾?

我说,是的。我要的爱,就是这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