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手垂了下去。气氛更冷了，季暄苦恼地扶额。

“季翎，”一直没说话的木九黎忽然开口：“他与你很像，不只是长相。”

季翎盯着木九黎片刻，嘴角的弧度上扬：“你想说什么？他与小时候的我很像？”

“嗯。”木九黎看着季翎，以一种几乎执拗的目光。

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男孩，第一次抬起眼时冰冷戒备的眼神，像是经历了浓重痛苦却又生生压抑的情绪，这一切都与半年前她在云上第一次见的小季翎相似，甚至连年纪，都相仿。

她能感觉到，季翎就更应该察觉得到。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季翎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所以呢？所以我就更应该感同身受他的无助，然后好心好意地带着他，尽心尽力地护着他？”

难道不是么？

季翎站起身，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觉得他与我哪里相像了，我小时候可没这么没用。”

《剑来》

姬临的头愈发低了下去。

“季翎！”木九黎也站起身，眉蹙起。

“我有点困了，先回房了。”

季翎抬脚向外走去，走过姬临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扔下一句：“自己的路自己走，不要想着靠别人。”

看着季翎远去的身影，木九黎不由得撰紧了指尖。心头被一种怪异的似怒非怒的情绪涨满，闷得发慌。

“这里太闷，我去湖边吹吹风。”

说罢，木九黎也离开了，留季暄和十夏面面相觑。

原本坐着四人的石亭一下空了一半。

半晌静默，十夏瞪向姬临：“因为你，阿九姐姐和季翎哥哥又吵架了！”

“十夏，不怪他，”季暄郁郁叹了口气，看着深埋着头的姬临：“小孩，你也先回房歇歇吧。”

“对不起。”姬临小声说了句，转身快步走了。

待石亭里只剩下季暄和十夏二人，十夏抱膝坐在长椅上，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想了良久，道：“暄乌鸦，我不明白。明明我们还要在皇城呆很久，先让姬临住在侯府，不想那么多不行吗？也许会忽然有他的家人来找他，也许那些人忽然放弃杀他了，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为什么季翎哥哥和阿九姐姐非要现在就决定留不留他呢，就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吗非要争个清楚？”

季暄想了想，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小丫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师兄和九黎姑娘是在为留不留那个男孩而争执，但其实不然。”

十夏眨眨眼，求知好学地看着季暄：“本质是什么？”

“咳咳，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十夏鄙夷地嗤了一声。

……

夜幕渐深，木九黎坐在独自窗前，看着窗外夜色。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十夏来找她时迷惑不解地模样。

“阿九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季翎哥哥不愿意留下姬临？季翎哥哥虽然那样说，但也没有赶姬临走呀，他还救了姬临两次呢。暄乌鸦让我透过表面看本质，可我看不出来，阿九姐姐你到底为什么生季翎哥哥的气呢？”

为什么生气……她并没有生季翎的气，季翎为了救男孩和她还伤了手臂，她怎么能生他的气？

她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垂下眸，木九黎看着木桌上回转的木纹，就像是她陷入迷宫的心思。

为什么不舒服，因为季翎不愿意留下姬临？但她也知道一路带着姬临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季翎对救人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是因为他对男孩的冷言冷语？

木九黎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迷宫的出口，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

数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

坐在床边的季翎抛开看了一半的书，躺下身，默默躺了会，又重新坐了起来。

想起白日的争端，他蹙起眉。

为什么要决绝地拒绝带着姬临，根本没有必要急着下决断的事。明知他和九黎的处世之道不同，辩不得对错，明知说出来只是徒增矛盾，为何那般不理智？

“不可理喻……”

这些日子来，做的一件件的事，一件件都不可理喻。

将身子摔回床上，季翎拿起手边摊开的书，覆在脸上，挡住晃乱心思的烛光。

……

侯府的少侯爷园里，丫鬟终于在夜幕里等回了自家主子，却已是一身酒气满嘴胡话。

“少侯爷！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多吗？”长安君步履不稳，嘴里笑着：“心里不痛苦，就多喝了几杯。”

丫鬟急急扶住自家主子。

“小雯，你说，那两个人明明相爱，怎么就能把对方逼至绝境呢？怎么能……”

“啊？这个……哎呀，少侯爷，别人家的事你擦心什么呀。”

长安君看着丫鬟，忽然哈哈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弯起了身。

“不操心？呵……若他们能放过彼此，操碎了这颗心也值得。”

“少侯爷你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丫鬟摇着头将主子扶进屋。

……

风月多情总无言，各自心思各自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