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纪恒？

看来也不是把他的好大哥给忘了。

不过——

萧卿道：“喝你自己的。煲里还有。”

六岁的党黎明没缓过神，呆呆的。

这时萧婉也接过了属于她的汤。因为姐妹俩外出的缘故，萧婉原本的汤已经凉了。萧卿只需要在萧婉原本的碗里添加热汤就行了，并不需要再等它凉。

萧婉接过汤后，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小嘴巴吧砸吧砸的回味了两下。准备再喝两口时，看到小哥党黎明傻乎乎的不喝汤，摇着小脚丫，问：“小哥哥，你不喝嘛？要是不喝，婉婉可以喝哦。婉婉今晚要喝好多好多汤汤。”

党黎明连忙把碗塞进嘴里。

萧卿吓了跳，“烫，慢点喝。”

可依然阻止不了。不过党黎明也顾不得烫了，虽然入嘴真的烫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但汤好好喝哦。像以前姜妈妈煲的一样。不，更好喝了。

眼泪一滴一滴的往碗里砸，党黎明怕萧卿看到，捧着碗，把脸埋进碗里，不让萧卿看到。

但其实，萧卿已经看到了。

她想去安慰，但又想到自己突然的变化，肯定让他们适应不了。她只好拿了一碗汤，走出门外。临走前，轻声的在妹妹萧婉的耳边，说了两句，让她看着党黎明。

萧婉听萧卿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卿的离开，屋子里慢慢的传来了党黎明压抑的哭声，还有萧婉好奇的问话声。

萧卿渐行渐远，慢慢的把身后的声音拉开。

其实她能懂为什么党黎明会哭得这么伤心。因为一开始，党黎明认识萧卿的时候，萧卿还不是后来的萧卿，更不是现在的萧卿。

当时的萧卿虽然也被恶毒奶奶的各种诋毁辱骂，还有试图怂恿她的父母帮二伯养孩子。但当时的萧卿，是没有这么厌恶‘重男轻女’这个词的，更不会反感，甚至厌恶家里会多一个男孩。

她记得她们家还没收养党黎明时，党黎明还不是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党黎明的父亲是一名英勇的军人战士，他的母亲虽然软弱，但对党黎明很好。党黎明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总是会来脾胃科看病，次数多了，萧卿也跟他熟悉了，两人相处融洽，像一对真正的姐弟。

那段日子，应该是萧卿和党黎明两人相处，最开心的日子了。

然而快乐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直到妹妹萧婉出生，他们家再一次被逼迫收养二伯的儿子。直到党黎明的父亲牺牲......

党黎明的父亲牺牲后，母亲也跟着离世。亲生奶奶以及以前一直吸食着他们家的叔叔伯伯，觉得党黎明就是累赘，决定饿死他。

是的，饿死。

因为党黎明的父亲是军人，要是把党黎明送人或者贩卖的话，被人查出来后，他们那些人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们决定饿死党黎明。

不过，也可能是党黎明命不该死，又或者萧卿跟党黎明有缘。

党黎明原本的家在山村里，他们村的后山上有很多草药。那天萧卿跟着医院的医生去了他们的村里采摘，萧卿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见党黎明，就去找他，最后在一间茅屋里发现了差点饿死的党黎明。

党黎明饿死的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党黎明的奶奶和叔叔伯伯，和所有参与计划的人都被□□改造。武装部的人怕再把党黎明放回党家，党黎明会活不下去，于是征求了党黎明的意见后，决定把党黎明放到别人家养。

而这个别人家，就是萧卿的家。

来萧卿家，是党黎明自己选的。

因为，他喜欢萧卿这个大姐姐。

萧卿突然回想起当初党黎明来家里时，萧卿问党黎明为什么会选她们家，党黎明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喜欢萧卿姐姐当亲姐姐。”

“喜欢吗？”萧卿抬头望天。

此时的天色越来越暗了，厚重的黑色灰色的云层压下，让人觉得呼吸难受。

“真是，傻子。”

萧卿拿着汤一直没喝，等到它差不多凉透了，才面无表情的想把它放到嘴边。这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

元鲁的。

果不其然，元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萧卿拿着碗什么东西，站在门口。

元鲁嗅了嗅，闻到了五指毛桃和土茯苓的味道。

萧卿要喝汤的动作停止，她想了想，把汤拿到元鲁面前，僵硬道：“谢礼。谢谢你这段时间对他们兄弟俩的照顾。”

“还有，他们的吃喝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元鲁也不客气，拿着碗就往嘴里放。

汤已经凉了，入嘴后，有一丝凉意。但并不腥。

是的，腥。

元鲁已经吃出了这碗汤里放了鱼，还有猪骨，还有五指毛桃、土茯苓、太子参等等药材。

这是一碗汤膳。

一碗味道鲜美且有特效的汤膳。

元鲁眼里闪过异样的光，不过很快就压下。

他一口把汤喝完，还问：“还有吗？”

“真好喝啊。今晚我们都很忙，我和那两个小子都来不及吃饭。本来还想让两个小子吃了饭再回来，但他们说太晚了，要回家。而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想煮，也没吃了。”

萧卿看着他，不去想他为什么对自己解释。

道了声：“等着。”就回去给他拿汤了。

萧卿走得快，没有发现元鲁不自觉露出的笑痕。

元鲁跟着萧卿慢悠悠的来到了萧卿现在的家，他没有进去，站在木头围起来的‘小院’门口，往里看。当看到党黎明双眼通红，却傻呼呼的对着萧家姐妹俩笑，暗自摇头，道了声：笨蛋。

拿到汤，元鲁也没急着喝，而是对着萧卿道：“小丫头啊，你不介意我拿出去赏月喝吧？”

萧卿忍住看天的冲动，翻了个白眼，道：“自便。”

“行行行，不会把你家的碗打破的。”说着就往外走。

等他走后，萧卿才松了一口气。而后想起来，她顾着煲汤，忘记煮饭了。她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看煤炉。

好在煤炉还没熄灭，萧卿又往里放了一块新的。

煮饭已经来不及了，萧卿想起五斗柜里好像放了一些米粉。果不其然，在柜子的最下层，萧卿找到了米粉。只是冬天潮湿，没有处理好，有一些发霉了。

不过也没事，洗洗就好了。米粉配汤，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萧婉和党黎明知道还有米粉吃时，两人立马蹦跳起来。尤其是萧婉，连忙跑到清洗米粉的萧卿身边，重重的亲了萧卿一口。

“姐姐，姐姐。婉婉好喜欢姐姐哦。”

萧卿好笑的用头碰了她的小脑门一下，逗她玩：“姐姐给你做米粉，你就喜欢姐姐，不做就不喜欢了？”

“不不，都喜欢姐姐。”似乎察觉到党黎明的靠近，萧婉还拉起了党黎明的手，强调道：“小哥哥也喜欢，小哥哥系不系？”

党黎明傻乎乎的，“系。”

萧卿：“.......噗呲！”

萧婉还小，有时紧张或者说话太快会走音。萧卿没想到六岁的党黎明会被三岁半，四岁不到的萧婉带歪。

笑得肚子都疼了。

“哈哈哈哈。”

萧婉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笑，她看着姐姐笑，她也笑。

至于党黎明.......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萧卿姐姐笑得这么开心了。

也跟着傻乎乎的笑。

纪恒拿着空碗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躲在暗处，因为光线的问题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他眼里翻出比黑夜更浓的暗稠。

........

第二天醒来，萧卿发现桌子上，她给纪恒留的米粉已经清空了。碗下还留了一张皱巴巴的两分钱。

萧卿挑了挑眉，冷哼了声，把钱收起来。

萧卿醒来的时候才五点，她昨晚没有把煤炉熄灭，而是给煤炉留了一个小口，让它把水壶里的水保温。早上醒来后，就不用麻烦再烧水了。

萧卿把水壶里的水转到了保温壶后，开始做早饭。

萧卿家里现在只有一个炉子，不方便做太复杂的，于是她给一家人又做了米粉。

没办法，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她转正的工资还没拿到，之前又没有存钱。虽然在这之前，她每个月也有十五块的工资。但要交房租，加上父母虽然下放，但奶奶几家人的看病的账还挂在她的头上。所以她每个月拿到的工资连十块都没有，有时还负数，倒贴。

要不是有护士长芬姨帮助，萧卿四人早就饿死了。

想到奶奶何招娣，又想到自己头上莫名其妙挂着的账，萧卿嘴里露出微妙的冷意。

纪恒这时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衣服裤子都湿了，手里还拿了一条鱼。他把鱼递到萧卿面前，也不说话，就这样递着。

萧卿死死的盯着他湿漉漉的裤脚，眼里的冷意顿时转成了怒火，还有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恐惧。

“你，你又去河里了？！！！”

“纪恒，我说过多少遍......”

“你什么时候说过？”纪恒见萧卿不接，以为她又没事找事把鱼塞到她手里，不耐烦道：“拿着。昨晚的汤，我不欠你了。”

说完就走，让萧卿差点缓不过气了。

萧卿恍惚了一瞬，摇摇晃晃几下，眼看着就要摔倒。纪恒偷偷回头看到，吓得立马过来扶着她。

“你，你怎么了？”

“我，我告诉你，我不怕被你讹诈的。”

萧卿却没听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的海水。海水汹涌，好像要淹死人一样。

萧卿呼吸难受，死死的抓住纪恒的手。

纪恒吃疼，一把甩开她的手。

萧卿一时不察，被甩倒在了地上。

地上有小石头，摩擦到了萧卿的伤口，萧卿‘嘶’的一声，痛醒了。

等萧卿痛喊出声，纪恒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他想道歉，这时党黎明揉着眼睛出来了。他一出来就看到了纪恒推倒萧卿的样子，他下意识的挡在萧卿的面前。

纪恒要道歉的话卡在了喉咙，最后脸色青白，狠狠的瞪了党黎明一眼，跑出了家门。

“哎！”萧卿想喊人，可纪恒已经不见踪影了，“怎么跑这么快。”

党黎明听到声音，耸拉着肩膀，想把萧卿扶起来。

可萧卿不需要他，摆了摆手，自己站起来了。

党黎明更委屈了，他不说话，跟在萧卿身后。萧卿去哪里，他也跟着。

等到萧卿做好早餐，把早餐分了四份盛放到碗里，准备去个厕所再回来，党黎明还跟着。

萧卿弹了他额头一下，“干嘛呢。”

“我去厕所你也要跟着？”

党黎明眨了眨眼，傻乎乎的问：“不可以吗？”

萧卿抽了下嘴角，要不是看着小子才六岁，又憨又傻，她都要揍他一顿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是男孩子该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