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对他笑了笑,很温柔。
顾长安的眼皮跳了跳,妈的,认识很久了,天天过没羞没躁的日子,怎么看男人那么笑,心还砰砰乱跳,跟个情窦初开的黄花大闺女似的?
他从肩头拽下背包拉开拉链。
手腕被抓,他不耐的问:“你把我的药放哪儿了?”
“吃什么药。”陆城拿走他的背包,“去酒店放下行李,我们去吃好吃的,来之前我上网搜过,西昌有不少小吃。”
顾长安看得出来,男人心情非常好,一点儿没因为大病跟月牙的出现受到影响,他略带探究的上下一打量:“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变了这么多?”
陆城颇为感慨:“磨难让人成长。”
顾长安抽抽嘴:“你哪儿长了?”
“哪儿都长了。”陆城正儿八经的说,“你没感觉?”
顾长安说,没感觉。
陆城说,那是你没用心。
顾长安让他滚蛋。
玩笑了两句,陆城正色道:“四叔跟我说,人要信命。”
顾长安的身形猛地一滞。
怎么又是这句话?
陆城低着声音道:“你这么想,不管是好的,坏的,如意的,不如意的,意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都是命中注定,这样你就能释怀了。”
顾长安侧身,一声不吭的去看男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陆城挑眉:“嗯?”
顾长安在男人唇上亲了一下,退开看看他,又亲一下。
陆城被这两下亲的摸不着头脑,心里痒痒的,他目光灼热的问:“奇了怪了,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跟我有亲密举动吗?”
顾长安一扬嘴角:“爷高兴,赏你的。”
说完就开溜,像个顽皮的小孩,怕被家长抓了揍一顿。
陆城满脸黑线:“跑什么跑,看着点车——”
北方跟南方的民俗风情不太一样,就连街市的格局都有点儿差异。
顾长安上午跟陆城大街小巷的走了走,尝了当地的小吃,酸甜苦辣咸都没漏掉。
这边的气温没有兰檀高,他们穿的长袖衬衫,没出汗。
但是,街道上到处飘着白絮,跟下雪似的。
顾长安吃不消,带着大包小包上酒店窝着去了,下午三点多,他接到立春的电话才出来。
立春留了长发,烫的大卷,两边耳垂上挂着珍珠耳环,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她穿的收腰黑色连衣裙,配了双高跟鞋,脖子上戴了串项链,衬的她锁骨很漂亮。
往那儿一站,从头到脚女人味十足,跟以前大不相同。
顾长安心想,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把有的变没,把没的变出来。
明儿结婚,立春的忐忑跟激动都写在脸上,她拉着顾长安东拉西扯。
说着说着,就露出了原来的傻气,开始乱说了。
顾长安赶紧打断:“姑奶奶,你们房里的事就不要跟我说了。”
立春糗的脸通红。
顾长安看她那样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情:“不和谐?”
立春脸更红了:“也,也不是。”
下一刻她就结结巴巴:“长安,那什么,你,你跟陆城在一起的时候,会来事吗?”
顾长安琢磨了一下所谓的会来事是怎么个来法,琢磨明白了,他没回应。
心里没底。
“怎么问我这个?”
“我不会来事,”立春咬咬牙,厚着脸皮说了,“他也不会来,担心日子久了,我俩还原地踏步,长安,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顾长安的脸一抽:“多大点事,不会来就不会来呗。”
“两人都不会来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个会来,一个不会。”
立春似懂非懂。
顾长安想揉她的头发,手举起来又放下了,怕弄乱她的发型。
现在是大女人了,爱美了。
立春注意到了,就笑嘻嘻的把脑袋凑了过去。
顾长安顿了顿,哭笑不得的重新举起手,放到她的头顶揉了揉。
“没事的,你们可以相互摸索,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立春咂嘴:“听起来很深奥啊。”
顾长安心说,必须深奥,我跟我加那个还在摸索中。
“春啊,你没女性朋友吗?闺蜜什么的,我个人认为,这种话题适合跟她们聊。”
立春哼哼:“没听过一句话么,防火防盗防闺密。”
顾长安说:“那是别人,对你来说,前两样不用防,至于第三样,你得先有。”
“另外,有句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不是只有男女朋友才讲缘分,”立春撇嘴,“闺蜜也讲,属于我的那个还没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顾长安说那你慢慢等,千万别抓瞎。
“说说他啊。”立春朝房间里面努努嘴,“我看他胳膊腿都还在,就是瘦了好多,看起来比原来要严苛很多,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喘气。”
顾长安说:“下次再见,他身上的肉就都长回来了。”
立春看着他:“那你呢?”
顾长安给她一个棒棒糖:“他长肉,我肯定跟着长。”
这话说的随意,字里行间透露出令人动容的深情。
立春剥糖纸的动作一停,她抿抿嘴,还好陆城大难不死,不然就没长安了。
谢谢老天爷。
说实话,立春打小就是个好奇心特别大的人,可是她不好奇陆城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这是他跟长安的伤疤,不能揭,会疼。
注意到长安穿的长袖,都没把袖子卷起来,立春吸||溜|着棒棒糖问:“你不热吗?”
顾长安说还好,他那时候不看地儿,乱割自己,两边胳膊上有十几道口子,疤是淡了,但还是能看的出来。
立春结婚,这么喜庆的日子,他还是遮一遮吧,不想她的朋友跟男方亲戚以为她有个精神不好的朋友。
毕竟那些疤被人看了,第一反应就是自残。
顾长安喝口水:“我在车上碰到大病了,他也在西昌。”
立春瞬间睁大眼睛。
顾长安放下杯子:“他有事,不一定能来,祝福在我这儿呢,给你捎过来了。”
立春的脸色变了又变,很小声的说:“长安,你都知道了?”
顾长安问她要不要吃苹果。
立春摇头,棒棒糖吃不下去了,她手足无措。
“那我自己洗去了。”
顾长安洗了苹果出来,发现立春杵在门口,他啃一口苹果,声音模糊的问:“你杵这儿干嘛?”
立春理了理头发,拽拽裙子,抠抠手指,小动作一个接一个,显示着她的紧张。
“过去了。”
顾长安只说了三个字,却让立春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如果换成她摊上那样的事,站在长安的角度……
立春摇摇头,人生有后果,结果,以及因果,唯独没有如果。
夜幕降临,准新郎过来,请顾长安跟陆城吃了顿饭。
挺帅一年轻人,也很有礼貌,举止大方得体,看立春的时候,眼里透着纵容跟宠溺。
一顿饭下来,顾长安放心了。
回了酒店,顾长安逮着陆城问:“你觉得我会来事吗?”
陆城给他一个“会不会来事,你心里没点数”的眼神。
顾长安翻白眼,得,那就是不会。
他走两步,不死心的问:“一点儿都不会?”
陆城正在拿洗漱用品,闻言抬眼看去:“你哪次不是跟大爷一样?”
顾长安哟了声:“那你厉害啊,对着大爷都能来劲儿。”
陆城把洗发水丢一边,作势要弄他。
顾长安抓了手机就跑进了卫生间里面。
“……”出息。
顾长安在卫生间里跟母亲通了会儿电话,洗个澡上床玩游戏。
陆城洗完出来,看到他骂骂咧咧就皱眉:“玩那游戏容易心塞,别玩了。”
顾长安背过身:“烦着呢,不要吵我。”
“操!”顾长安把手机一扔,一头栽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面。
陆城慢悠悠:“心塞了吧。”
顾长安保持着把自己闷死的姿势,一动不动。
陆城把人拎起来,带他打赢了一把。
几年过去,那游戏还热乎着,曾经的菜鸟已经不是菜鸟了。
陆城把被子一铺:“睡觉。”
顾长安兴致正高着,没一点想睡的意思:“再玩一把。”
陆城伸手去拿他的手机:“快十一点了。”
顾长安紧抓手机不放:“还早。”
陆城搬出丈母娘:“你跟你妈说你晚上不超过十一点睡,忽悠她呢?”
顾长安无语几秒,挑衅的笑:“就会这一招,能不能来两招新的?”
“招不在新,”陆城老神在在,“有用就行。”
顾长安的脸黑了黑,他把手机丢男人怀里,又把眼镜丟过去:“睡觉!”
房里的灯关掉,床陷下去一块,顾长安被抱进了一个怀抱里,他玩儿似的挣扎两下就老实了。
没过半小时,旁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扫过顾长安的耳朵,裹挟着熟悉的气息,他睡不着。
一想到立春明天结婚,那感觉像是老父亲嫁闺女,有喜有忧。
嫁人了,就会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拥有新的身份,不知道立春能不能适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长安终于等来了瞌睡虫,眼皮刚合在一起,男人就把他的脑袋捞到胸口,口中发出梦呓:“宝……”
顾长安瞪着天花板,瞪了好一会儿,心脏还在失去频率的激烈跳动着,他伸手环抱住男人宽厚的腰背,无奈的叹息。
“你说你,大晚上的干嘛呢,成心不让我好睡。”
第二天,陆城神清气爽,顾长安蔫了吧唧的。
陆城看他眼窝底下有一片青色,眉头皱了起来:“你昨晚怎么回事?爬起来数星星了?”
顾长安偏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脸被捏住,转回原来的方向,他对着凑过来的一张俊脸。
陆城|摩||挲|着指腹下的苍白|皮||肤|:“跟你说多少遍了,有事情不要压在心里,要试着跟我分享。”
顾长安把橡皮糖的袋子朝他身上摔去,吼道:“我睡不好还不是你害的?”
陆城茫然的眨眨眼睛。
顾长安气急败坏:“你他妈的大半夜说梦话,喊我那什么……”
陆城打断:“那什么?”
顾长安眼神飘忽了几秒,又变成暴躁:“就是那什么!”
“不是,”陆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你别给我玩蹦蹦跳,我们好好捋一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你先告诉我,那什么是什么?”
顾长安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明目张胆的转移话题:“我去看看立春。”
陆城长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说完。”
“说屁!”顾长安不轻不重的踹他一脚,“让开。”
陆城揶揄的看着他,那架势分明就是,不说别想走。
“宝,”顾长安绷着脸,似乎很难为情,“你他妈的喊我宝。”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陆城的目光掠过他发红的耳根子,淡定的哦了声。
“那你为什么睡不好?”
顾长安哼笑:“恶心的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床,你早上起来就没觉得硌得慌?”
“……”
陆城又淡定的哦了声:“看来还是叫的太少,以后要常叫,你多听听就习惯了。”
顾长安镜片后的眼睛瞪过去,半天从嘴里蹦出三个字:“随便你!”
说完就走,脖子都红了。
陆城的唇角噙着一抹笑,别扭的小东西。
婚礼进行曲响起,立春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挽着顾长安的手臂一步步走向她的丈夫,脸上挂着很幸福的表情。
立春没有亲人在身边,于是顾长安郑重的把她送到丈夫面前,将她的手交给了他。
完成这个重任从台子上下来,顾长安一路垂着头退到角落里,他拿掉眼镜,手摁了摁眼睛,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陆城揉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跑这儿来了,喊你也不听,想什么呢?”
顾长安啧道:“在想你穿婚纱的样子。”
陆城:“……”
“可能没有你的号。”顾长安没立刻戴眼镜,他眯着眼睛冲男人微笑,像个奸诈的狐狸,“不过没关系,咱有钱,订做。”
陆城欲要说话,他看见了什么,眉头轻动。
顾长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病来了,身边带着两个人,没见着月牙。
想必是不愿意来这个场合被人围观。
隔着热闹的宾客,吴大病定定的看着顾长安,想过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又不想收回目光,他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
顾长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大病,等着他的爱护。
这次没给。
既然已经为人父,背起了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该有的担当必须要有。
早上月牙说了些话,都是关于大病的,关于他的这四五年,顾长安倒是没什么意外,唯一意外的是,她竟然长了情根,还长到一个可怕的高度,沦陷了进去,爬都爬不上来,已经没了退路。
现在居高临下站在外面的不是她,是大病。
情势转过来了。
人生真的挺戏剧化的,作为渺小的人类,能做的就是珍惜每一天。
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起哄声,台子上的新郎在亲新娘,他们背后的大屏幕上放的是一张张生活照,全是他们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虽然这个环节不够新颖,有点儿俗套,但心意是真的。
这不就够了吗?
顾长安加进祝福的大军里面,陆城很给面子的举起双手拍了拍。
远处的吴大病也在拍手。
立春搜寻着他们三个的身影,挨个看过去,她笑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喜酒喝的差不多了,顾长安叫上陆城离开酒店,他扒扒头发,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怎么了,苍白的脸微红,眼睛又黑又亮,精气神很好。
“走,陪我逛逛街去,完了再看个电影,妈的,我俩谈也谈好几年了,各种的事儿,这个完了又有那个,糟心,都没正儿八经的约过一次会,亏死了我。”
他一回头,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愣住了,样儿挺逗的。
于是他嘴角一翘,笑出了声:“陆大爷,走不走啊你?不走我租个人约去了啊。”
“找死呢你。”
陆城三两步追上去,拽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