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耽搁了二哥的行程,乔智才早已平安回到上海同父母亲人团聚。
“二哥受了怎样的罪?二哥又是怎样失踪?”乔礼杰扯开领带,呼吸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乔礼杰泪眼模糊的抬起头,忙拿下眼镜擦了擦。
杰森站在他面前说道:“你的事我听说了!”
乔礼杰垂头丧气闭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怕一张嘴就要控制不住情绪。
杰森向他道歉:“礼杰,那天和你吵架是我不对。你二哥一定没事的。你们是同胞兄弟……他出事你一定有感觉。你能感觉到他没事对吗?”
乔礼杰取手帕擦了擦眼角,心里升起一点期望。“你说的话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也未尝没有道理。”
杰森体会了一下他的双重否定语法,感觉是同意了自己。于是说道:“你收到家里电报吗?你家人怎么说?”
乔礼杰说:“二哥还没回家!”
杰森坐在他身边远一些的位置,说道:“就算你二哥被日本政府救起也得再行前往香港和广州才能回家啊!你不是说家里离广州还很远吗?”
乔礼杰忽然站起身拍了他一把,说道:“你讲的不错!二哥现在不是在香港,就是在日本。我要去日本…现在就去……”
杰森没想到乔礼杰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目瞪口呆看着他跑远。“日本那么大……怎么找啊?
一周之前……日本九州轰炸后。
贾老大把乔智才拖出来时,乔智才吓得神经紧张躲在里面死也不出来。
贾老大力大无穷,拖着死狗似的拖着乔智才和弟弟迈过满地废墟。
乔智才张着嘴,感觉自己耳膜被震破了。脑子里整个世界拿大顶似的,也发生了颠倒旋转。
他痴呆的看着满目疮痍的港口。港口停泊的军舰和邮轮都燃烧着大火,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着。
有人在船上奔跑喊叫有人失足掉进海里。海面烧起熊熊烈火,火红的海色也染红了天空。然而这一切在乔智才眼中都变成了电影中无声的默片。
远方的玛格丽特号也烧的如火如荼,正在倾斜下沉。
三个人灰头土脸死里逃生,一起目睹了这番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各自都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乔智才休息了一会,忽然爬起来疯了一样去身后废墟里翻找。
贾老大上前拉住他。“你的行李我找到了。”
乔智才听不见,指了指那个埋在废墟中的洋人二副。
贾老大摇摇头,杀鸡抹脖子的对他比划。“他已经死了…!”
乔智才跪在地上抱了肩膀,他肩上中了一下好像有点脱臼。
贾老大要他二人在此不要走动。自己迈开长腿去寻找一起下船的华人……
乔智才和贾颐和斗鸡般的互相盯了几眼,自己也是一阵好笑。“如果不是那根房梁偏了一寸 ,死的人就是我了。”他没滋没味想着,“礼杰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呢?”
乔智才发散半天思维,实在想不出礼杰大吵大闹哭成狗的样子。索性不想了。
贾老大过好半天才蹒跚着回来。说道:“都死了,他们关押的地方离码头比较近,仓库失火全烧死了。”
乔智才此时已经恢复了一点听觉,看他面色就已经是满心冰凉。听了这番噩耗也完全失去了反应。
那样鲜活的生命,昨天还一起跳舞追女人,忽然就这么完了。陈尸于异国的土地上,烧的面目全非。
贾老大对弟弟说道:“如果不是你那么讨人嫌。乔兄也不会上去揍你。他若不揍你我们也不会被赶下船。说起来还是他救了你……”
贾颐和张口结舌,骂道:“我特么被打成猪头还得多谢他了?真是岂有此理!”
乔智才反唇相讥,“贵脑袋不打也像个猪头,你自己长的奇形怪状完全不必谢我。”
贾颐和跳起来,“你敢说我是猪!我弄不死你。”
乔智才一脸无力,“你知道我是谁吗?”
贾颐和问道:“你谁啊你?”
乔智才停了片刻说,“………就是个无名小卒…”
贾颐和感觉他脑子有点不正常,说:“你有病吧!”
乔智才见识了这一番人间惨剧。心中翻江倒海一阵阵的难过与后怕。话都不想说了只向他摆了摆手。
贾老大给了他一只香烟,乔智才愣着神没滋没味的抽了几口,才发现并未点燃。
贾家两兄弟似乎胆大包天,各自抽了一阵烟便即恢复了镇定。
贾老大问道:“乔兄在日本有相熟的朋友吗?”
乔智才摇摇头,贾老大一边拿手帕擦脸,一边斯斯文文的说道:“那就请乔兄同我们一路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乔智才失魂落魄的拎起行李跟住了两个姓贾的。
三人不约而同立足回望被炸的焦黑仍在熊熊燃烧的码头。那几艘巨轮业已完全沉入海底,只有一个桅杆顶子露出海面一线。死亡的空寂笼罩着整个港口,随着焦臭的青烟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丝幽魂般的哭喊。
“走吧!”贾老大叹气道。“别看了!”
乔智才满目疮痍,无法挪步。
只听贾颐和嘟囔道:“这该死的战争…!死的都是老百姓,便宜的都是当官的。”
是啊!这该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