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与推门进去,见燕倾果然坐在桌案前,面前没有奏折,也没有密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支断了的簪子。
那簪子……有几分眼熟。
燕倾头也没抬,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桑与道:“我担心殿下。”
燕倾的目光凝在簪子上,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情绪,高兴或者生气,可是桑与觉得,他好像……在笑?
桑与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这么多年,燕倾对他都是不错的,私底下两个人也曾向兄弟一样,不顾彼此的身份一起喝酒谈天,武艺切磋。是以桑与便主动问道:“殿下遇到高兴的事儿了?”
“有这么明显?”燕倾慢条斯理的抬起头,唇边,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她回来了。”
燕倾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过的兴奋,即使他在极力的压制、控制着,可桑与还是看出来了。
桑与有点担心,殿下莫非是魔怔了,谁回来了?
桑与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啊。
犹豫了一下,桑与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燕倾低头笑了笑,拿起面前的一段断簪,意味深长道:“宫泠羽回来了。”
“……”!!!
桑与的嘴张得很大,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惊讶,他觉得殿下是疯了!
死去的人,如何能够回来?
——借尸还魂?!
——死不瞑目?!
当年的宫世子妃死的那么惨,难道回来找人偿命了?
这无稽之谈的话语若是别人来说,桑与根本就不予理会,信都不会信一下的。可偏偏这话是燕倾说出来的,是他最感激,也最尊敬并忠诚着的世子殿下亲口说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桑与甚至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燕倾的眼神带着满足,脸上的神态也很正常,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我等了整整六年又二百日,她终于肯回来了。”
桑与觉得头皮开始发麻,好像四周有无数双诡异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死去的世子妃……回来了!
见桑与沉默了,燕倾便笑问道:“怎么桑与,你觉得本世子在说胡话吗?”
“桑与不敢。”
看得出来,燕倾的心情是真的不错,他用干净的手帕将断簪包起来,动作小心翼翼,透着股极度的谨慎,桑与看着断簪被手帕裹住,蓦地记起,他为何会觉得这断簪熟悉了!
当年只手遮天的毒妃宫泠羽,不就是用这样一支简单的簪子挽住一头秀发的么!
桑与心里有个大胆的假设——殿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否则今夜的举动,怎么如此反常,如此诡异,还一直在说什么亡人归来了?
燕倾收好断簪,屋里的光线似乎又暗了些,他重新回到桌案前,找出银针,挑着灯芯。
灯光再次明亮起来。
桑与问道:“殿下还不打算休息么?”
“我睡不着。”燕倾淡淡一笑,狭长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高兴的睡不着。”
他眼中的这种笑,桑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了。
而他说自己兴奋的睡不着,桑与也觉得,这一幕好似曾经发生过?
桑与努力回想着,终于给他想到了,就在那年世子迎娶世子妃宫家嫡女宫泠羽时,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年的世子府还在城北,也没有如今这般富丽堂皇。
也是在书房里,世子殿下在书房闹心的走来走去,然后用银针挑着灯芯儿,说自己高兴的睡不着。
因为明日宫泠羽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所以他今天晚上开心的无法入眠。
当时的桑与还在矛盾,殿下明明总是教训并告诫自己以及一众属下,不能对任何一个女人动真情,七情六欲可以有,但只限于发泄,不能将自己的真心付出,可是,殿下这难道不叫付出真心了吗?
那时的桑与在矛盾,可是几年之后,当世子当真不顾往日恩情,灭了宫家一门包括世子妃在内的所有人时,他才觉得燕倾是天底下最冰冷无情的人。无论往日他多宠,到了关键时刻,他便能有多狠。该毁的都会毁得干干净净。
但是现在,桑与又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