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忆寒沐浴更衣后出来,偌大的院子里不见一个人,往常多半的光阴也是如此,祭司院大得冷清,极少有人走动。
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格外的空旷寂寥。
他抚摸上自己左边胸口的位置,安安静静,没有跳动的声音。
这里没有心,可是,却被什么填满了一样。
林许。
从什么时候起,是这个名字,代替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填满了这个他以为会一直空洞下去的地方。
天幕暗下来,有下人沿着长长的回廊点起一盏又一盏的宫灯。
云忆寒独自倚坐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掌灯的下人走近才看到这里有人,刚要上来呵斥,却发现在阴暗中独坐的是他们的祭司大人——
下人慌乱的跪下去行礼,云忆寒心情不差,也没有怪罪,反而要过她手中的风灯,拎着走在幽暗狭长的廊下。
他没有穿鞋子,脚下没有半点声音,身姿飘然的如一只幽灵。
云忆寒代替了掌灯的下人,将檐下一盏盏的宫灯点燃。
他走过的地方,风铃玉振,叮当的响。
将最后一盏灯点亮时,回望长长的走廊,回环弯曲,已经是一片灯笼如火。
风灯熄灭。
月光如水。
云忆寒缓缓抬起手,只见自己左手上,修长的指尖上一点朱砂般的烙印。
这是君御风的血。
他杀他时,血不小心溅到了自己手指上,就再也擦不掉。
诅咒一般。
云忆寒微微一笑,月光之下,他一头及地的长发开始变得银白。
很多年以后,他想起今时之景,才恍然觉悟,原来很多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没有尽头了。
有一小队白衣弟子经过回廊,远远便瞧见这边有道银色的人影,很快便联想到近日祭司院总有白衣弟子被杀,莫非这是凶手?一时间,白衣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提着剑追了过来。
若水房间内,一灯如豆,只有宫泠羽和忘川两个人。
宫泠羽强行把忘川抱在腿上,按住它,道:“忘川,你还要发脾气到什么时候?若水都已经把房间让给我们了,你难道想让他一直在外面站着?”
忘川身上的血迹虽然不见了,可它的伤口却并没有好,宫泠羽也不忍心用硬的语气说它,可它就是不听话。
良久之后,一阵薄弱的金光闪过,忘川恢复了人身,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宫泠羽连忙勾过药箱,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她伸手去掀忘川的袍子,忘川拦住她,虚弱道:“小羽,这些地方你不方便看的,让若水进来上药吧。”
宫泠羽蓦地笑了:“有什么不能看的,我不是都看过么?”
“可是不一样了。”忘川的声音陡然提高,眼底一片猩红:“小羽,你不该这样跟我暧昧,让我还以为我和你有可能。”
“忘川,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宫泠羽收回自己的手,脸上也正色起来:“你不要用这种,如果云忆寒不出现,我就会一直跟你怎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我们之间本就该是这样,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不允许你喜欢我。”
“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跟我这般没有男女界限?”忘川哽道,偏头到一边,不再看她,语气也锋利起来:“我知道,是我太笨。我是妖,不懂太深你们人类的感情。”
“忘川,你这样说话很伤人。”
“那你就不伤人了么?!”忘川紧紧抿住了唇。
宫泠羽微叹一口气,“我说过的,你有需要,也可以出去找女人。”
忘川蓦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有愤怒、有激动,还有一丝的受伤。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可以找女人,所以你也可以找别的男人是么。只有我忘川不行。是么。”
沉默了良久,宫泠羽缓缓道:“是。”
“那我问你,我是你的什么人?!”忘川一巴掌拍掉她想要个自己上药的手,纱布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桌子下面。
宫泠羽看着滚落在地的纱布,头疼道:“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云忆寒又是你什么人?!”忘川语气咄咄。
宫泠羽扶额,十分无奈。
她从来没有当云忆寒是她什么人。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我知道了。”忘川冷冷笑了,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悲伤和挫败感:“他是你的爱人。”
忘川眼底的猩红不断的翻涌上来,染红了他幽幽的碧眸,无比的诡异。
宫泠羽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忘川这样的理解,可以让他对她死心的话,那也无妨。
良久之后,宫泠羽俯身下去,捡起地上滚落的纱布,重新叠好放回药箱中,看了一眼忘川,朝外走去:“我去找若水进来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