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定，在它身体里的，或者远端控制着它的人，就是芙蕖本人。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我都太熟悉了。就连姜蔓给我制定的特别训练，也是看着芙蕖留下来的视频学的。

但此时的它已经失了心，不再是我心中那个有时可爱，有时高冷的芙蕖了。

此时的它，就是一个杀人机械。

被它像扔铁饼一样扔出去，这种感觉可不好受。我直接飞出去一公里外，重重地摔在流沙之中。

那一刻，我倒是希望我能陷进流沙里。

为什么？

因为在我睁开眼之时，它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我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它一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脚下的推进器加足了火力。先是将我提起来，然后再重重地摁进沙里。

原本毫无杀伤力的沙粒，此时却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我身后冷冷地划过。

我眼前界面瞬间闪烁出红灯，显示的各项数据也开始直线下降，并加载出一行让人绝望的文字：

【纳米物质流失严重/防护功能即将丧失】

尽管纳米服还是在保护着我不受伤，但我深深地知道，要是再这样持续下去，我身上的纳米服迟早要被消耗掉。

可我该怎么办？

它冰冷的机械手臂，虽然要比那些机甲细小，但它的力量却是他们的好几倍。

我一脚踢在它的金属身体上，可除了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外，任何反应都没有。

为了防止它活生生将我掐死，我只能两手扣在它的手掌上，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它的手指掰开。

可无论我如何使力，它的手掌就是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它的手掌抓得越来越紧。我脖子上的纳米物质，竟被它生生捏碎，冒出了烟。

一时之间，我的呼吸被它堵住，我的视线也逐渐昏暗了起来。

就在我的意识逐渐迷离之际，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她的笑容。

那一个僵硬的，让人不习惯的笑容。

或许是临别前的幻觉吧，我竟然看见它的机械头上慢慢长出了一层皮肤。

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全部都回来了。

“芙蕖！”我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芙蕖妹妹……”

突然，它松开了手，身体被定住了。而我就像一枚发射出去的子弹，在好几米外的地方才停下来。

我飘散的意识重新聚合，视线终于恢复清晰。纳米服启动了治疗模式，脖子处一阵冰凉，刚才被勒着的疼痛顿时消失了。

我喘着气，抱着脖子，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是我刚才的呼唤起了作用了吗？

只见它跪倒在地上，低下了头，红眼也不见了，似乎是失去了动力。

“芙蕖妹妹？”我弱弱地叫道。

它听到了我的呼喊，缓缓抬起头，那红色的眼睛，没有了刚才所见的锐利与凶狠。

“真的是你？！”我激动地喊道。

它颤抖着抬起手，红眼闪烁着，向我点了点头。

果然，我认其他人未必能这么准，但认她绝不会错。

我毫不犹豫地冲到了她的身边，张开双手，将她搂在怀里。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后到了嘴边，竟然是一句道歉。

“琼……姐姐……”她用极其金属感的声音对我说。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心再一次被撕碎了，一滴滴眼泪从我的眼睛里奔涌而出，瞬间溢满了我整块眼罩

“琼姐……姐……”她只重复着对我的呼唤。

“我在！我在！”

我看着它的红眼，似乎真的看见她那双晶莹的眼睛。

它的身上没有嘴巴，也没有喇叭，我也弄不懂它是从哪里发声音的。我只知道，她正竭尽所能地跟我对话，她想告诉我什么。

“芙蕖妹妹，我在。”

“琼姐姐……”

它的声音十分卡顿，但每一个字我都会认真地听。她费尽力气，只为了跟我说一句。

“杀……了……我……吧……”

“什么？！”

我吓得松开了手，双腿一软，也跪倒在了沙地上。

此时此刻，我和她的心，似乎连在了一起。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或者说是被痛苦折磨后的麻木。

痛苦，你很痛苦，对吗？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过了许久，她才对我点了点头。

可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她两手渐渐合在一起，嘴巴艰难地张开，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求……求……你……”

我的心再一次被撕碎了，我所知道的芙蕖，不管有多大的痛苦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但即便她再能抗，一个人能承受的痛苦也是有限度的。

更何况，懒惰的这种做法将她塞进一块智能机械力。她是绝对不能接受，更别谈消化了。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我曾经叫你答应的事情，你记得吗？”

“我……记得……让我……活下去……”

“芙蕖妹妹，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我摘下了眼罩，任凭自己的泪水吸附在迎面吹来的沙尘中。

把泪水都带走吧，带去远方。

我一手抱住了它，另一只手放在了腰间，加载出了一把能融化所有金属的枪。

这可是我，最后一把枪了。

勤奋说过，懒惰的仿生人只要破坏了他们的大脑，他们的意识就会迷失在“米娅”之中，再也无法成型。

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