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坐在咖啡厅的一角，默然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颤抖的手轻轻抬起咖啡，苦涩的浊液氤氲出乳白的蒸汽，触碰到面颊的时候带来一阵热量。

唇瓣微微咬合，咖啡顺着食道向下蔓延，让他的身体稍稍镇定后，重新看向面前的女子。

如今英雄的时代也堪称耀眼的女子，s级英雄，【观月霓裳】，真名苏雪温。

冰系能力者，实力卓越。

....同样，人气也很卓越。

陈末随意地扫视着周围，那如果不是她身边助理阻拦或许早就要冲过来的人群。嘴角泛上几缕淡淡的苦笑。

也对，比起这种冉冉升起的新星，保护人类的英雄，他陈末又算是什么呢？

“你看完了吗？”

一直埋头看着手机的苏雪温，轻轻抬起来头，明明是这种时刻，却像是之前偶尔的聚餐一样，形同陌路，面容冷穆。

姣好的五官，如穗的金发。

白皙如雪的肌肤搭上那没有一丝瑕疵的五官，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绝美女子。

只是简单的白色无袖衬衣，和淡蓝的牛仔裤，在凸显她英气的同时，却又不会过分遮盖她身为女子的柔美。

有着如此的美貌，和卓绝的实力，在这个属于【英雄】的时代，瞧不起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末看着苏雪温，轻轻笑道，

“既然你这么不在乎，为什么又要我签下保密协议？是希望我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破坏你完美英雄的形象吗？”

他语气淡淡的，那对眸子却灿若星辰。

没有什么不满与恼怒，只是陈诉着自己的猜测，

“没有绯闻的完美英雄，彻底磨削我这个黑点后，你就会成为联邦的新星吧。”

“亲爱的【观月霓裳】大人。”

陈末笑了。

但是苏雪温看起来没有一丝的笑意，眉头稍凝，敲了敲桌面，说道，

“既然你知道的话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联邦最近有树立一个英雄的想法——不是我们常说的，去英雄协会测一下，交200块钱就能成为的英雄。”

“而是，”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童话与史诗中撰写的，被众人颂念的英雄。”

苏雪温终于愿意与陈末双目对视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毕竟是我提出来的，当初我觉醒时的花费也是你提供的，在很长时间我也确实一直依靠的你。”

“但是，我们现在不合适了。真的不合适了。什么条件都可以，你提吧。”

陈末轻轻摇头，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收回视线，喝了口咖啡，说道，“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吗？”

他突然又笑了，“三年了啊。我们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有见面了，我最多在电视上看一下，和我有着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的英雄【观月霓裳】。”

其实对于这个消息，陈末并不意外。

从她刚刚踏上英雄之路，住在一起，每天分享日常，到后面实力逐渐强大，逐渐离开自己的每天一通电话，逐渐话题越来越少，逐渐时间越来越少。

终于，从每个月回家，一周几次电话，到了现在——足足有三年不再见面。

三年来，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陈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远远地走到自己触及不到的光里面的女子，视线再度回首，自然会选择果断切断藕断丝连的线。

他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其实这些事让你的助理来和我谈就行，你这样不是凭白让舆论有话可说吗？”

来到这家普通的餐厅，和我这样普通而平凡的男人面对面坐着。

苏雪温摇了摇头，她仔细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三年没见了，他的模样愈发脱离她的印象了。

嘴角蓄起了微微的胡茬，大学时的天才学员，现在变成了这样一家普通的餐厅的店长。虽然模样还是很帅，可是身份上的差距才是真正的天堑。

她想从陈末的表情里窥见他的真实想法，想知道他是否是装作很坚强，其实已经很伤心。

可是，没有。

只有一种不符合他处境的沉稳。苏雪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什么。大概，只是对自己曾经崇拜爱慕过的对象，沦落如此境地的几分感慨吧。

陈末也在仔细看着面前的女子。

三年没见，她还是那么的美，看起来似乎瘦了一点...但是真正的不同，却是她眉宇间的自信，是真正见过大场面的自信。

已经彻头彻尾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柔弱到简直和雨中躲在纸壳箱中喵喵叫没有两样的女孩子不同了。

即便是这种时刻，她还是可以淡然地说着，“没事的，只要你答应了离婚，就不会有任何舆论。这样，对你我都好。”

陈末只是把杯子抬起又砸落，“晋升s级英雄第二天就来找我离婚，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用了对吧。”

身旁的那个女助理冷笑一声，“你早就对我家苏雪温没有用了，你这样一个普通人，也只是我家苏雪温怜悯你才拖到今天离婚。”

“这既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人类！”

轻轻低下头。

陈末不想让自己落泪的模样被看到。

脑海中的“名声值系统”时至今日还在闪烁着光。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语气有些苦涩，

“....那你觉得我当初把那个机会让给你，是对是错呢？”

那还是高三，他们尚在热恋的时候。

有英雄学府的人过来，在测试后，相中了他们。

觉得他们很有潜力，都是可塑之才。

但是二人都是孤儿，英雄学府的消费又很高。

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的他们，只能有一人成为“英雄”，而另一人只能选择去打工供养。

陈末选择高考后辍学，把赚来的钱寄给苏雪温。

因为他觉得，他的天赋不过是系统的新手礼包。

而苏雪温，却是天生的。

她天生就应该站在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地方闪耀。

在无数个日夜，无数个下班后星辰舒朗的日月，无数个一杯清酒就是晚餐的日夜，

他早就想过今天了。

看着这样的陈末，苏雪温原本不掺杂一丝情绪的声音终于稍稍软化。

她说，

“我可以净身出户，这些年赚的钱还有其他东西都留给你。这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

陈末猛的抬起视线。

“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钱吗？如果只是为了利益——为什么当初我自己不选择当英雄？

有系统的他难道真的就不如苏雪温？

当时的陈末...只是觉得，当苏雪温用期待的视线看着他的时候，他真心觉得，要闪耀在世界面前的，或许不该是凭借系统的他，而是天生拥有资质的苏雪温。

陈末爱着苏雪温，所以希望她能被世界的繁华簇拥着。

但是，他没想到，实力逐渐变强的她，彻底到了自己只能观望的地步了。

就这样放手吧....

可是，还未等陈末和苏雪温说什么。

“你做人不要太贪心了！”

此时，那个一直一脸不爽地看着陈末的女助理，忍不住向前走出一步，指着陈末，喊着，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说，你还想要要求些什么！”

“我家苏雪温愿意净身出户难不成你真的好意思接受？你不说感恩戴德，怎么还是这种态度。你知道对于你这种凡人来说，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吗？”

“更何况，你根本不配让她净身出户！”

“我家苏雪温可是s级英雄，万中无一，守护人类的s级英雄。你知道把她的资源都拿走，不仅是她的进度会被减缓，更是人类的损失吗？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不求你和我家苏雪温一样对人类有贡献，还请你不要危害人类！”

看着满脸正气的女助理。

陈末依旧是那副表情。

喝了口已经有些温凉的咖啡，他说，

“既然你一口一个我家苏雪温，那你知道，当初她英雄登记的钱是谁出的吗？她父母去世前的医药费是谁拿的吗？她开始踏上英雄之路的资源又是谁出的吗？”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一天打工几个小时吗？”

“你知道，户口本上她的丈夫是谁吗？”

“那我又有什么不配的地方？”

“你说说看啊。”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陈末扬起喝了一半的咖啡，

直接泼在了这个助理的脸上。

姣好的五官被咖啡渲染，滴落的液体粘连在裁剪得体的西装身上。一阵花开。

她谔谔地向陈末望来，握紧拳头，“我好歹是c级英雄，是对人类有贡献的英雄！”

“你这种只会躲在后方的废物，我家苏雪温用你的钱，是你的荣幸！”

“哪怕你也成为英雄怎么样，你知道s级英雄的含金量吗？你这种井底之蛙，怕是连英雄的分级都不清楚。”

陈末彻底生气了。

他本来不想破坏这美好的回忆的。

还想像朋友一样告别。

可是，苏雪温本人都没有发话，她又算什么。

“英雄从f一直到sss，而你一个c级，又算得了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

火焰缠绕在她的拳头上。

可是转瞬即逝间，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氛荡漾来来。

是苏雪温，她看着自己的女助理。

“我已经决定净身出户，那么接下来，也雇佣不起你了。”

“你现在就走吧。”

女助理有些发愣，急忙说道，“我可以不要钱。”

s级英雄的助理，哪怕是倒贴钱也有大把人排队抢着当啊，更何况苏雪温还是s级英雄里最有潜力的一批。

可是，苏雪温只是冷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就走吧。”

女助理这才涨红着脸离开。

她不敢惹怒一个s级英雄，哪怕很有可能这个s级英雄很快就会没有任何资产。

人永远是最宝贵的财富。

对于苏雪温来说，净身出户，也不过像是对自己以前喜欢的小狗一些怜悯罢了。

从此舍去一切羁绊，与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苏雪温吸了口气。

吞吐间，她说，“我看她临走前的表情很不对，要不要我帮你摆平。”

陈末摇了摇头，“不用了。”

c级英雄罢了。

从现在，他准备踏上英雄之路的那一刻。

c级，就绝对不会是他的目标。

毕竟，他还有系统在。

陈末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自己八年都没有完成的新手任务，

以及，

面前哪怕看着自己老公，在离婚的时候，也是一脸冷漠的女子。

你就没有一丝后悔吗？

你就没有一丝的犹豫吗？

真好。

陈末露出笑容。

我也没。

不过，我会让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