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曲琪觉得国羽教练组一个个走的都是婉约派的路子。
明明每天训练的时候是看谁不认真恨不得一脚踢过去的大江东去豪放派，怎么到了开会的时候就不能简单直接点呢？像极了她的一个历史老师, 教他们理科班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欲言还休。
天知道她们每天都想着要对付那些数理化难题，哪有空陪着历史老师玩这些言语上的小官司？
就像是现在, 明显还有人……好吧，除了林珂瑜，其他人似乎都明白了这场会议的意义所在。
也是，没几个蠢人能把比赛打好。运动员因为集体生活在人情世故上可能是差了点，不过事关比赛，她们一个个的都是门儿清。
曲琪又是看了眼她家石指，只见石旭东眉头拧着, 好像要打了结的毛线团。
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石旭东没打算说话。
也是，这个时候就别当什么出头鸟了。
曲琪也低下了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实在是好看的很，有点像是诗经里说的“手如柔荑, 肤若凝脂”。
坐在她旁边的曾璐有些奇怪, 一转头就看到曲琪手指伸展，一双眼睛中满是……欣赏。
第一次看到这么自恋的人。
曾璐内心吐槽了句，不过她也瞄了眼，发现曲琪的手还真是生的不错。
手指细长白皙，是真的很好看的那种，拿着球拍估计会更好看。
“曾璐，想什么呢？”朱启民拿自己徒弟开刀, 只是这个人选是真的不怎么合适。
曾璐一时间竟是没听见，一双眼睛还在看着曲琪的手。
朱启民脸上微微挂不住，曲琪连忙踢了下曾璐的脚，这才让她反应过来，“我，我没什么想法。”
“那不让你去也没什么意见是吧？”
曾璐听到这话傻了眼，嘴巴张着几乎能塞进去一个柴鸡蛋。
好一会她才笑了笑，“教练，你跟我开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刚升到一队还没多久，也没啥成绩，怎么可能去参加亚运会呢？
“队里随便选选都能找几个比我强的，我去当拉拉队没问题。”
朱启民轻咳了一声，这不是私底下看师门会议，就不能正经点吗？
曾璐也意识到好像场合不对，她干笑了一声，然后怨念地看了眼曲琪都怪她的手长得好。
曲琪有点不太明白，怎么这还怨着我了？
朱门师徒的对话倒是让这会议开了场，总教头也是直白起来，“既然你们都没想法，那我就说说我的。”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起来，都等着总教头发话。
胡金盛年轻时也属于帅哥一枚，不过掌管国羽那么多年劳心劳力，他也是沧桑了不少。多年的执教生涯倒是让他有着绝对的威严，这种威严不止是对国羽的队员们，还有教练员。
“我跟许指之前开过会议，对于这次亚运会的主要对手也进行了分析，女团方面咱们主要对手是日本韩国印尼大马，这个尤伯杯上没有太大区别。”
这是大实话，虽然瑞典有罗琳，印度有纳维尔，泰国有拉诺澜，但是独木难支，无论是亚运会的女团还是尤伯杯，这都需要整支队伍来保障赛事。
哪怕是最理想的情况下，那也得有强有力的一单二单和一双，当前的瑞典、印度和泰国还都没有形成团体赛团队。
尤伯杯也好，亚运会也好，国羽女团的对手还是日韩印尼和大马，或者说可以把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抛到一边，主要考虑日本和韩国。
韩国的朴惠善和体系的双打阵营，日本以小田志津香和石原美子扎堆冒的运动员们，这都是国羽队员要过的坎。
“亚运会的女团冠军一直都在咱们国羽手中，这次咱们做好排兵布阵也不是没希望卫冕。”
曲琪觉得总教头说的也不是不在理，毕竟的确是有希望。不过想想韩国队主场，这比赛又注定了艰难。
“团体的赛事有我们教练组考虑，不过个人项目上，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胡金盛终于把这个重磅炸弹抛了出来。
曲琪明显看到了对面章乐龄那一瞬间紧绷的神色，隔着石旭东她不知道师姐康曼羽什么个神色，只怕是和章乐龄所差不多。
毕竟总教头这话可是直白的把话题抛出来了女单个人项目人选还没确定，在座的诸位都有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不过总教头这话让曲琪又多看了廖静一眼，每场比赛要有三个单打和两个双打上场，不过谁上一单谁打二单都是教练组排兵布阵，不像是汤尤杯那样必须根据世界排名和积分排名老老实实地打一单、二单。
现在这女单组的会议把二队的也喊了来，莫非总教头有意让廖静也参加亚运会？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亚运会女团成员上限是十人，国羽向来是派出四个单打运动员三个女双组合满十人的名额。
一时间曲琪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一阵线团，她有点理不清思路了。
总教头，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团体赛、个人项目，是打算在这会议上一刀切处理吗？
“胡总您的意思是，不按照排名选女单选手？”康曼羽没按捺住，虽然她知道自己去参赛拿到金牌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总比剥夺了机会连去参赛的机会都没有要强得多。
曲琪看着身子稍稍前倾的康曼羽，她的声音和神色都透着几分着急，显然对于这个个人项目参赛名额，她很是重视。
不过谁又不是重视呢？
“排名不完全代表实力，我想要的是让国羽能保住这枚亚运会女单金牌。”
胡金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亚运会四年一届，用亚洲地区运动员的奥运会来形容都不为过，而羽毛球在亚运会中的历史也远比在奥运会中的历史长远。
九次亚运会，国羽获得了七次女单金牌，而上次获得女单金牌的还是岳宁，决赛中击败小师妹高雨涵获得了亚运会女单金牌圆满退役。
而本该作为本届亚运会女单主力的高雨涵如今也隐退，她的同批队友也在早前先后退役，现在的国羽夺金重任可以说是尽数落在了曲琪身上。
毕竟，这是国羽现役队员中唯一一个接连战胜纳维尔、拉诺澜和朴惠善的人选。
她冲击金牌的实力远超康曼羽、章乐龄她们，所以必然会占据一个单打名额。
康曼羽听到这话像是被打败了的公鸡，她茫然地看了眼章乐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难掩的失望。
而再去看她的主管教练，石旭东面无表情，像是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又像是对于这个安排毫无异议。
对呀，怎么会有异议呢？
毕竟这个参赛的也是他的徒弟，而且还是得意弟子，比自己这个半道里丢过来不得不负责的徒弟可是亲近多了。
“我没异议。”康曼羽听到这么个声音，她觉得很是耳熟，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她这才是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的失魂落魄谁都看得到，只是每个人的神色又都是或多或少的不同。
教练们凝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而队员们则是带着几分可惜，而视线落在曲琪身上时，却又是带着几分羡慕。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一进国家队就有这机会。
短短几个月，曲琪几乎完成了连连跳，如果真的夺下了亚运会金牌，只怕她将会取代黄姚的位置，成为国羽新一代的一姐。
“其他人呢？”胡金盛开口，只是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没有异议”。
曲琪没有回答，她偷偷撞了下石旭东的胳膊，只是他教练这时候装聋作哑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提示。
而被总教头盯上了的曲琪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我们大家也都想保着这枚女单金牌，只是就算是不按照排名来，那也得找一个让大家心悦诚服的办法。”
听到这话的石旭东忽然间转头看向了曲琪，一双眼睛幽深，看不出里面到底什么个意思。
曲琪想哭，我丫的又不会读心术，教练咱别玩沉默是金这一套行吗？
许启荣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这可是这一批女单小将中第一个敢跟胡金盛叫板的人。
找老胡讲公平，这跟老虎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跟她的打法一样有意思。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让大家都服气？”
曲琪知道说话的这个老头，教研组的许老头，别看年纪不小，电脑可比自己玩的溜。据说教练指出的她们训练中的问题，都是这老头跟教研组的几个人研究出来的。
“我哪有什么办法呀……”曲琪装怂，她觉得自己再说话那就真得得成了众矢之的。
许启荣顿时乐了，“小东呀，你这小徒弟倒是跟你完全不一样。”
“她还小，说话不经过大脑。”石旭东一句话就是把曲琪刚才的一番话全部抹去。
曲琪郁闷，干脆说我没脑子得了。
“这才是真性情，非得在这里。”许启荣指了指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弯弯转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这些小丫头们，不都有各自的心思吗？只是老胡积威甚重，其他人就算是有想法也不敢说。
就说那个小康吧，刚才那句“我没异议”恨不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哪能是真实想法呀？
“行了，也别跟她们弯弯绕了，女团的名单你们胡总已经定下来了，至于女单，各凭本事呗，趁着亚运会还没开始，这几天咱们来个队内比赛，想报名参加个人单打的就在我这报个名，比赛积分，谁积分多谁去参赛。”
听到这话，女队的姑娘们也都是愣在了那里。
队内选拔确定个人项目参赛人选？难道这次真的不是由教练组钦定吗？
“可是刚才……”康曼羽想要再问，结果被胡金盛打断了，“谁还有异议？”
这次大家是都没异议，毕竟这机会都给到了的，自己把握不住那就是个人问题，不能随随便便地命苦怨政府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曲琪被胡金盛留下了。
“这两站比赛都打得不错，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参加大比赛。”
曲琪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妈赵女士看不上荷兰大奖赛，那自己回头参加超级系列赛，参加首要赛，参加世锦赛，赵女士得捧场了吧？
胡金盛看着这个锐气慢慢的小姑娘，神色都是缓和了许多，“曲琪，你有没有想过谁会去参加团体赛？”
呃，这个不是教练组定的吗？需要她考虑这个问题？
曲琪摇了摇头，胡金盛也不生气，“那现在想想。”
这不是为难人吗？曲琪犹豫了下，然后这才开口，“双打那边应该是几个师姐去参加。”毕竟女双一队正好三对组合，参加团体赛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单打这边，曲琪犹豫了一下，“胡总你是不是打算让廖静参赛？”
说出这个猜想的时候曲琪觉得自己心跳都有些加快，她还不是很清楚总教头的脾气，这么猜测他的心思会不会触了他的逆鳞？
不过这明明是他要自己说的，曲琪又是稍稍松了口气。
胡金盛露出笑意，“你倒是聪明。”
悬着的那半口气彻底掉了下去，曲琪笑了笑，“谢谢夸奖，谢谢谢谢。”
看着一时间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的人儿，胡金盛笑意更盛，“行了回去休息吧。”
曲琪挥手准备离开，只是刚转身就又是听到总教头的声音，“对了，别忘了报名。”
抬起来的左脚怎么忽然间放不下了？曲琪压了下脚尖，然后脚尖还没沾地，她又是听到了总教头的声音，“就算是忘了也不要紧，我让旭东给你报名了。”
曲琪强忍住冲动没有转过头去……
这明明是赶鸭子上架好不好！
当然，她肯定会报名的，不管能不能抢到这个名额，她都想要参加这场队内争夺赛。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曲琪看到门口的人愣了下，“教练。”怎么还在这，是为了去见胡总，还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别给自己那么多压力。”石旭东拍了拍曲琪的肩膀。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单打项目注定面临着竞争，即便是一个师门的也不例外。康曼羽之前的态度很明显，石旭东担心会影响曲琪。
“放心啦。”曲琪笑了起来，只是一想到胡金盛还在里面坐着，她笑得就是含蓄了很多。
石旭东默默看了一眼，他敢说，曲琪肯定是想要拍自己肩膀的，只不过到后来又是怂了。
“行了，回去补觉倒时差，明天恢复训练，然后下周一开始队内比赛。”
既然是比赛，那就得相对公平些。
曲琪她们一群人刚出去比赛，系统训练是断了的，所以怎么也得有休息恢复的时间。
“好嘞。”让她现在立马投入训练进行比赛还有点难度，不过休息一两天绝对可以了，何况是三天呢？
一楼的场地上不少人都在练球，韩灿正在练习杀球，对面两个二队的小将都有些招架不住。
陶东来倒是清闲，正在那里喝水休息，看到曲琪他招了招手。
“干嘛？”到现在还欠自己一顿大餐呢，曲琪记得清楚。
“干嘛一副我欠了你五百万似的，不就是欠你一顿饭吗？这样，周六晚上请你去吃饭，顺带着去唱歌，要不要？”
“不要。”
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拒绝，陶东来脱口问出，“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有约。”曲琪耸了耸肩，“下次实践赌约的时候，你记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我这不是在问你意见吗？”说的好像是自己不尊重女生似的。
“哦。”这直接说了时间的定了活动的意见可真是够真诚的，“那我没空。”
“跟哪个小男生约会去？说说我还可以给你打掩护。”
曲琪直接翻了个白眼，“跟我同学约好了。”
都在北京城，可是她跟成娜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约了个时间，总不能为了吃陶东来一顿大餐，她放了成娜的鸽子吧？
那成娜同学肯定会跟自己绝交。
“那带上你同学一起，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真有钱，不怕我们把你吃穷？”
陶东来还没开口，曲琪就又是道：“不过我得问问我同学意见，她同意就行，晚上给你回复。”
看着扬长而去的人，陶东来气得哼哼，陆昀那家伙莫名其妙地怼自己言而无信，听了那人唠叨了五六分钟，陶东来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有师妹没哥们的家伙！自己这不是没找到合适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