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散了学,与大阿哥在院里堆雪人,不小心摔了一跤,额上冒出个大包,青橙心疼,令尔绮拿了煮鸡蛋,慢慢替他揉着。傍晚时,皇帝来了,满脸阴郁,吓得永璋请了安,捂着大包连忙告退。生怕皇帝问起,又是一阵教训。
皇帝脱了玄黄大氅,取下金龙冬朝冠,换了身家常的松花色倭缎团福袍子,盘膝坐在青橙对面。海安捧了茶,皇帝接过瓷碗,作势就要往地下砸。举在半空又顿住,重重往炕几上一撂。青橙不动声色,道:“海安,你取一罐子凉凉的玫瑰清露来,让万岁爷消消火气。”
海安答应着出去,又使了眼色,让屋中侍立的宫人一齐退至外厅。
青橙笑道:“我适才瞧了永璋的功课,老师的评语甚好,还说立意新颖,大有长进。”皇帝看了青橙一眼,没好气道:“眼下是说功课的时候吗?”青橙依旧笑眯眯,道:“那该说什么?”皇帝望着茶雾袅袅,道:“昨晚抓的那七个宫人,被皇后赐死了。”
雪天黑得早,皇城顶上积着厚厚一层乌云,沉甸甸往下压。院中掌了灯,氤氲的柔光透过玻璃窗户薄薄的照进屋,皇帝的脸色幽黄发黑,令人惶恐。
青橙亦是惊惧,按理说,此事皇后当一查到底,揪出幕后之人,断不该如此草草了事。且有皇帝亲办,任谁都不能自作主张。青橙道:“仰或是底下人借着皇后的名头…”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皇帝打断道:“是愉嫔办的,朕审问过,说是皇后下的令。”
青橙又是一惊,问:“皇后可承认了?”皇帝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青橙起身,坐到皇帝旁侧,她右手有伤,行事不便,用左手握了握皇帝的掌心,柔声道:“许是皇后有什么苦衷。”皇帝怒极反笑,双眸定定看着青橙,道:“苦衷?她有什么苦衷不能和朕说的?身为一国之母,行事怎可如此冷血无情,朕…真是痛心。”
海安端着玫瑰清露,立在门外,并不敢入内。
屋中静了片刻,青橙道:“皇后失了永琏,已是悲恸。后又小产,如今好不容易安安稳稳怀了龙嗣,却有人打着主意谋害。我亦为人母亲,知她恨意难平。”多年相处,她了解皇帝,他跑到自己跟前发脾气,不过想让她安慰安慰而已,其实他心中早有定论。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又怀了嫡子,无论皇后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也只能原谅。
皇帝果然舒了口气,道:“于情于法都不能滥杀无辜。”
青橙道:“人死不能复生,寻了她们的家人,多多赏赐便是。”皇帝这才回握青橙,十指相扣,他道:“你就是朕的解心锁,朕在外头不能让奴才们知道喜怒哀乐,日日只能板着一副脸,唯有在你跟前,才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青橙莞尔一笑,道:“甜言蜜语就不消说了,喝一盅玫瑰清露可好?”
海安在外头听见,定了定神色,掀帘笑道:“玫瑰清露来了!”
皇帝虽未追究皇后赐死宫人之事,到底生了间隙,数日都不愿往长春宫探望。过完正月,娴妃的绿头牌重新放回敬事房的侍寝名册,而蒙古的四名郡主,只留了博尔济吉特氏封为静嫔,赐居永和宫主位。静嫔初来乍到,分别往各宫各殿请安,皇后贤惠,赏了两柄白玉如意,娴妃、顺妃、嘉妃低一等,赏的是两支金步摇。再到翊坤宫,纯妃却推脱手上不好,连见都没见。皇帝在养心殿听吴书来禀告,顿时乐了。
青橙歇了午觉,歪在炕上听鄂嫔回禀宫中事务。过了年,并无什么大事,鄂嫔将细碎琐事一一禀了,又道:“皇上说要往静嫔寝殿添两样紫檀木做的柜子,内务府说要娘娘批张白条。”青橙嗯了一声,道:“皇上都开口了,还要我批什么条子,让他们自己找皇上去。”
外头遥遥传来笑声,道:“找朕有何事?”
鄂嫔忙起身欲要相迎,皇帝却已进了门,她往后退了半步,躬身道:“皇上万福。”青橙也屈了屈膝,道:“静嫔寝殿要添物件,你都应了,内务府还眼巴巴的让我批条子,岂不是没事找事么?”她语气不善,鄂嫔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又望了一眼鄂嫔,道:“你还有事?”鄂嫔忙道:“臣妾要回去看账册,就不打搅皇上和纯主子说话了。”皇帝挥手,道:“去吧。”鄂嫔福了福身,却身后退。至外厅门口,隐约听见皇帝舒朗的说话声,她不敢久呆,掀帘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