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尚来找晏和回话,说晏老爷已经回到府中,老爷进了夫人房中没一会儿,就差人将管家叫了过去,问了好一会话才让他回去。至于具体问了什么,派去的人并不清楚。
想来应该是说苏姨娘来崇明院的事。
晏和回复说他知道了,就让晏尚退下了。
等到书房只剩晏和一个人,他才终于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想起这一整日的遭遇,觉得仿佛都是一场梦一样。
苏旖旎对自己并无什么母子亲情,这晏和是再清楚不过,所以自己有什么事也决计不会求到她头上。
可他的婚事却不一样,若是没有苏旖旎和晏老爷周旋,就凭谢曼吟在背后虎视眈眈,晏和想要求娶自己心仪的女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晏和尽管知道苏旖旎对自己没有什么情分,但还是求到了她的门前。
得到苏旖旎的同意,翌日一早晏和就去了施府。没想到被拦在了府外,门房告诉他施宜怀去清涧酒楼赴约了,于是他转头去了清涧楼。
清涧楼不同于一般的酒楼全是奢靡之气,也没有唱曲助兴,这里原本是举子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的地方,是近两年才开始招待一些普通食客,酒楼内部氛围清雅,一些喜静的小姐们偶尔也会来此用餐。
晏和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施宜怀所在的厢房,推开门就看见施宜怀和司承在一同喝酒,她看着司承时眼中的欣喜和脸上浮荡着的一点都不遮掩的爱意,是晏和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而司承顺势替她梳理耳边碎发的动作也证明了不是晏和产生了错觉。
这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深深刺痛了晏和的双眼。
如果他识趣的话,就应该默默退场,留下他们继续独处。
但晏和自问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宁愿听到施宜怀亲自同他说明,也不会轻易止步于此。
于是他上前同他们打了招呼,寻了个机会同施宜怀单独相处,询问了她和自己的亲事,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晏和,这么多年,我只拿你当异姓兄长,对你从来没有过男女私情,对不起,让你产生误会了。”
异姓兄长?晏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晏和不明白她是如何说出这些话来的,这些年的感情难道真的只是他自作多情?
“既然如此,为何要在乞巧节送我书信和香囊做贺礼?”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说要嫁我?”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让我死心?
虽然他的话未说尽,但施宜怀已经从他声嘶力竭的问话中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谈。如今我也有了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希望我们能各自追求自己的幸福,互相成全。”
“是司承。”施宜怀不再躲避晏和的视线,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把一切说清楚:“是他让我认清了现实,不该任由你再一厢情愿下去,这样对你我都是一种折磨。”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与施宜怀相识近十五年,比不上一个她刚认识几个月的男子,最可笑的就是这个短短数月就俘获施家小姐芳心的司承,还是晏和介绍他们认识的。
之前却根本没发觉异样,辛苦他们背着自己私下接触了。
也是,他们情投意合哪容得了自己一个异姓兄长反对,晏和自嘲道。
“什么时候的事。”他迫切想知道自己被瞒了多久,之前施宜怀与他几乎无话不谈,有了心仪的人为何会瞒着自己。
施宜怀知道他在问自己和司承的事,避开晏和的视线:“就两个月前的事。”
看着晏和满脸茫然,施宜怀决定把一切都说清楚:“我承认对你过分亲昵引起你的误解。”
“就算你我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像从前一样把你当做兄长,只是也请你不要再打着思慕的名头打扰我的生活。”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终究抵不过她与旁人数月的时光,到头来还要被自己的青梅竹马央求不要破坏她的感情,晏和从未想过在施宜怀眼中,他原来是这副模样。
这段持续了十几年的感情,到头来如此收场。
他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施宜怀,一如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
*
一个月后。
时芙刚刚回府,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便来到她房中请她去见夫人。
“芙儿。”时夫人半躺在榻上,向时芙招手,示意她走上前来。
“娘亲。”时芙侧坐在母亲榻前,握着她的手时感觉有些冰冷,于是将时夫人放在身侧的手重新放回到被褥里。
时夫人怜爱的看着时芙,说道:“芙儿,你的婚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时芙只低头整理被褥不说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年纪已经大了,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总不能为了等郁尧一直不成亲吧。”
况且郁尧那孩子也已经娶妻生子了,时夫人是万不会同意时芙被人纳过去当妾的。
“娘亲,您说的话芙儿都明白,芙儿从没想过要介入郁公子的家室,自从他娶妻的消息传回京城,芙儿就已经死心了。”
时芙知道父母双亲的担忧,无非是怕她把所有的光阴都投注到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上,最后遍体鳞伤。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感情会无疾而终,郁尧已经远赴塞北,即便是之前他在京中也从没接受过自己的爱慕之情。
只是时芙总还想着,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不求两心同,只求君身安。
但是这些想法她不敢告诉时夫人,怕她和父亲为自己伤心。
时夫人听到时芙的话深感宽心,但还是不解:“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科举虽然已经结束,但仍旧有许多的青年才俊还未离京,趁此机会好好挑选个夫婿,若是时芙不想远嫁,在京中也有不少好人家,横竖自己和时芙的父亲还能看顾着些,不会让时芙受了委屈。
时芙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答时夫人的问题:“这不是您最近身体不适吗,若是我就这样出嫁,父亲每日那么忙,谁来照顾您?”
时芙知道这些年来,自己执拗的追逐郁家的小公子不肯成亲,劳烦父母为自己的婚事日夜操劳,为此一直心存愧疚。如今郁尧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也再没理由拒绝婚事,听从父母的话,待嫁成亲似乎成了时芙唯一的选择。
时芙还是担心母亲的身体,想等她好一些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时母却十分着急,时芙年纪已经大了,这几年京中也有不少公子已经婚配,要是再拖几年,怕是也没什么好人家能供他们相看的了。
说句难听的话自己还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时芙嫁人生子。
时夫人劝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打紧,还是你的婚事重要。再者说了,过段日子你堂姐要来借住,有她帮衬着我就行了,你不用操心。”
见时夫人执意如此,时芙只好先答应下来定亲的事:“全凭娘亲做主。”
时夫人很高兴女儿终于想通要成亲,不再吊死在郁尧那一块木头上。随即让丫鬟去自己的梳妆台子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拿来给时芙。
时芙看母亲一脸神秘的样子,还以为里面装得什么好东西,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放着一沓拜帖。
这是近半年来京中所有有意向时芙提亲,上门拜访时送的拜帖。
时夫人拿出匣中的帖子仔细挑选起来。
这里面也不是谁都能相看的,有几家这半年来已有良配,要剔除掉。有点人家公子品行不端,街上人人皆知,不能让时芙嫁过去受委屈。有的人家小门小户,只是为了攀上时府好上高枝,也不能纳入备选。
挑来挑去,原本十几张拜帖眼看只剩下几张了。
时夫人看着剩下的这几张,看来看去总还觉得不甚满意,好不容易时芙松了口愿意嫁人,一时之间,竟也挑不出十分合心意的人选,总觉得这里面哪个配时芙都还差了些。
不过时夫人转念一想也不着急了,这些不行,就再找别家,京中不行还有来参加科举的举子。若是时芙不愿意外嫁,大不了寻些家境一般的举子入赘便是。
现如今找不到,不如再多花些时间相看些,挑一户好人家。
时芙不愿母亲再为自己的婚事劳心劳力,浪费时间和精神。便主动翻看起这些拜帖,没翻几下,就瞧见了一张拜帖,上面写着晏字。
这封拜帖与旁的不同。因为只是拜帖,为得就是递个意愿,所以大多数帖子多多少少有些简陋,而这封却不然,单看这纸张就不似平常人家用的草木浆纸,这上面书写的字小巧娟秀,显然出自大家闺秀之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写得出如此好字的女子替他写这一封拜帖呢?
她翻开拜帖,看到上面写着男方姓名:晏和。
时夫人见时芙对这份拜帖感兴趣,便凑过来端详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帖子倒是十分用心,但是这人却是门不当户不对。”
见时芙望向她,便继续说道:“晏和今年中了榜眼,也算得上是前程似锦,不过他身世不太好,只是个庶子,家中还有几个兄弟在,实在算不上什么良配。”
说完就想把拜帖抽走,却被时芙拦住了她的动作。
“娘亲,瞧了这么久,你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为什么这半年来的拜帖会挑出这么多不如意的,为什么那些小门小户也敢给时府递帖求亲。
时夫人沉默不语,她知道时芙的意思。
时府虽是京中大户,但毕竟比不得皇室宗亲,时父在朝中当官确实不小,也有亲戚连襟在朝为官,但他只有时芙一个女儿,若是谁娶了时芙,按说也该水涨船高,得到时府一派的庇护,获得一大助力。
可如今那些小门小户都敢明目张胆的递帖子了,却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时芙的名声。
女子的名声十分珍贵,可时芙这几年一直没嫁人,谣言想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大户人家的公子不愿接受有传闻的妻子,自不会上门求娶,小门小户的人家只看得到实际的利益更不会在意传言。
事实就是如今时芙的情形已经容不得时夫人在这里挑挑拣拣了。
时芙自己清楚,由于自己之前任性执意要嫁郁尧一事,已然让父母丢尽了脸面,如今她的名声也不如寻常的闺中女子,所以上门求娶的才尽是些攀名逐势之辈,这也是他们为自己烦恼的原因。
“胡说!以我时家的门第,以你的样貌才情,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不要听信那些市井传言,娘自会为你寻一桩好亲事。”时夫人并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时芙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着手中的拜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