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既不是心中所念，又怎能自欺欺人。上渊，你也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即便你今日还一如往昔，我也不会对你生出半点念想。那些个嗔痴俗念，早在琴州那一日就已经被摧毁殆尽了。”
漓星辞气冷冽，眉眼沉然，将心底莫名的苦涩压下。
六千载的时光，比之他千万年孤寂的岁月，终究还是太短。
漓星曾以为，有些人即便死去，轮回而来也会不顾一切地找回那份放不下的心念，譬如少衍和青歌。可她却在明了一切，与那人近在咫尺之后才发现，缘，真的是会散的。
也许，数千载的时光只是沧海一粟，当遥远的记忆踏梦而来的时候，今生便已被湮灭。湮灭了自己，也湮灭了心尖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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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茶壶的手微微一颤，上渊怔怔地看了她半响，才将茶碗递到了唇边抿了一口，低声道：“原来，早就已经湮灭殆尽了……”
声音低哑暗沉，竟携着一股难言的苍凉。漓星抬眼看去，却只见一副冰冷的瞳色，不由心下自嘲，转过了眼。
漓星，时至今日，你竟还心存幻想！
上渊将她面前的空茶碗添满，雾气萦绕间，面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你念的人，大约在那个时候，也一并死去了吧。漓星，你若要恨，便恨吧！”
“你错了！”漓星霍然起身，目光耀如烈焰席卷上渊而去，“我是心中有恨，却不是因你薄情寡义。上渊，当年玉姨陨落你手，这笔账，我会向你讨回来。”
玉曲，瑶光，她无法选择，能支撑她走下去的，只有最后的一点念头。
上渊突然笑了起来，眼底划过莫名的意味，垂眼：“漓星，我害死玉曲，于你背信弃义，只是讨回一笔账，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清浅的语调，微嘲的眉眼，漓星竟感觉此时的上渊凉薄到了极致。
压下心底涌起的疼痛感，漓星懒得多话，冷声道：“我体内的星辰本源是怎么回事？”
就算人不如初，可有些事她需要弄明白。生而平等，即便是太古至尊，也没有权力摆弄他人的命运。
整个小院寂静得只能听见低沉的呼吸声，上渊轻轻落眼，眉宇黯然。
“星辰之力。”上渊低喃了一句，目光幽幽，面上浮起有些苍凉的笑容，“你既知晓那是星辰本源，也当知那是何人所有，你难道就未曾想过还回去？”
“还回去？”漓星嗤笑了一声，“当日我在九幽已经说过，有生之年，定然亲手将绝望奉至你的心尖。上渊，太初是否回归三界，与我何干，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愿？”
上渊轻啜了一口热茶，淡淡笑道：“那又如何，你愿与不愿，在我面前都无任何区别。”
“重铸功德丰碑只为掩人耳目，这实际的意图只怕是为了太初吧。”漓星踏前一步，语调平稳无波，只有那一双眸色盛满了凛冽，“那邪灵还尚在九幽，三界也是混乱不堪。上渊，你尚且自顾不暇，又能拿我怎么样？”
“既然你能这般想，那倒也简单了。”上渊抬首淡言了一句，突然挥出一道神力朝漓星笼罩而去。
漓星冷笑一声，化出一道神力挡在身前。横眼相看，却见上渊神情沉然，望着她的目光深邃凌厉，幽深一片。
“是你教会我，这个世间只有恨。上渊，当年那个漓星早就已经死了！今日便是我殒命在此，也不会如你所愿！”
袖袍中的修长手指紧握成拳，上渊面上却是淡淡的笑容。
紫色的神力在石屋前拂过，光华耀眼。堆着雪人的羽音只见上渊手一挥，漓星就已经被紫色光团所笼罩。羽音咽了咽口水，直着眼睛看向二人，实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察觉到紫色光团正在缓缓抽取她的神力，漓星怔怔地看着上渊，脸色青白交错。
失去了本源，也再没了生机。
你为了她，不惜杀我？
幽寒彻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涌来，碧绿的仙草，树下悠然抚琴的白色人影，还有……那温暖的怀抱。
漓星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上渊，我究竟算什么？
上渊怔在原地，定定凝望着朝他走来的漓星，唇角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听她一字一句，低哑肃冷，凄凉莫名。
“上渊，你要杀我？”
上渊只是看着她冷冽的眉眼，都似被这话语中的凛然所摄，隔着淡薄的紫色神光，指尖悄然微缩。
“漓星。”明明只是一瞬，却恍若千万年般的孤寂煎熬。上渊垂下的眼帘缓缓抬起，眸色悲凉，“这一世，便这样吧！”
这就是你的理由？你的无可奈何？
漓星缓缓抬眼，眼底血红一片。银色神力陡然大盛，须臾之间，银紫两团神光交错，死死相抗。
就在两道神力相持不下的时候，轰然巨响自天际传来，响彻三界，红白两道神光自天边划过，璀璨了世间。
“是青歌。”一旁呆愣的羽音最先回神，大喊了一句，“主人，青歌去了仙界，仙族还有古神！”
三族之战……古神？
想起虚彦提到过的天火鉴，漓星心底升起一阵不安，抬眼望向上渊，眉眼凌冽：“青歌不是太古时代的第一位古神，司木才是。上渊，你未真正出手帮助仙魔二界，是因为你知道仙族还有古神，对不对？”
“不错。”上渊唇角似笑非笑，“漓星，我说过，你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轰鸣声自天际传来，漓星眼底闪过一抹急切，目光划过上渊薄凉到无感的面庞，瞳孔是化不开的无尽痛楚。
湛蓝的秋殇剑出现在手中，剑光陡然大盛，携着恢弘的气势朝壁罩斩去。轰隆巨响，湮灭一切。
无有声息，紫光消散。
“上渊，青歌若是出事，这一世，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
漓星和羽音消失在石屋前，银色流光划过天幕，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一滴一答，融入积雪，是妖异的花朵。
院落中，上渊移过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神殿上。
那里，满殿的神像，是数万年如一日的苍凉静谧。
上渊眯着眼，唇角苦涩，眸光凄凉。
“洛泽，我伤了她，何止两次！”
视线落在渐渐枯槁的手掌，眼静静落下，神情悲凉寂寥。一如十年前他斜靠在玉座上，眼睁睁看着流淌在玉阶上的暗红涓流一般。
他知道，那血绸，是他的大限。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这样做。
可是，已经很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