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气氛缓缓消失,竟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漓星肩膀上的羽音‘啾啾’了两声,朝着上渊直直地飞了去,落在他的肩上,便再也不动了。
上渊嘴角浮起一抹清淡柔和的笑意,伸手抚了抚羽音的翅膀,眼中的尖锐冷漠不易察觉的缓了缓。
漓星僵硬地看着这一鸟一人,伸到半空的手尴尬地放了下来,“羽音性子有些皮……”漓星嘴张了张,见上渊神色怪异,没有继续说下去。
上渊未曾出声,只顾看着肩上的五彩小兽。见她在自己耳边蹭了蹭,似乎是找到了家人身边的温暖一般,上渊朝她笑了笑,掩下了眸中的惊异之色。
“你在洪崖境百年,倒也多亏她了。”上渊轻轻拿下肩上的五彩小兽,放在掌中,抬手抚着她的羽毛,漫不经心道:“漓星,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将自己放逐洪崖境时说过什么?”
漓星微微一愣,然后点头,但面色却缓缓僵硬了起来。
“既然还记得,为何擅自离开洪崖境?”上渊低头看着羽音,神情悠然。
明明是语调极轻的一句话,但羽音的身子却微微一颤,抬眼望向上渊的眼底划过一抹不安。
察觉到掌下小兽的不安,上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身子。
“既有天道为证,可知违背誓言的后果?若你安分留在那里,说不得便不会再生出其他事端了。”
“私自离开是我的错,但我不能眼睁睁……”
“错便是错。漓星,瑶光已经消失了,不论你做了什么,你都不可能再找到他。”
赶到竹屋外围的一夕正好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她定定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两人,手微微握紧,神情复杂难辨。
上渊漠然的目光传来,漓星冷声道:“纵使如此,如若不能找到瑶光,我也不会回洪崖境。”
“我想……只怕你是误会了。”上渊淡淡地看着她,眉宇间多了一抹凌厉之色:“世间事岂能由着性子来?盗走三宝用以重铸功德丰碑,致使九幽面临坍塌之危,如今又擅离洪崖境,漓星,难不成你觉得你还能回去?”
“此中因果皆是在我,我……无话可说。”漓星垂下眼,神情黯然。
“你当然无话可说。”瞧着她的模样,上渊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但又很快掩下,只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况你身怀仙妖魔三界之力,天道之下,岂能你是独一?”
漓星闻言一怔,抬眼望向上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渊没有吭声,似是察觉到一夕的出现,上渊朝她的方向望去,眉眼变得柔和起来。一夕一愣,似是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漓星似有所感,循着上渊的目光看去。
女子容貌瑰丽,古朴素白的长袍拂过零落在地的樱花,系于腰间的金色锦带,随意散于身后的长发,还有额间锲着的剔透碧玉,朝着她缓缓走来的那个人竟然和她梦里的某个身影有着相同的装扮。
除了衣饰色泽不同,她竟挑不出半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一夕敛眉看着越来越近的绛紫身影,神情微微一顿,眼底生出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惊讶来。一身沧桑古朴的气韵和身怀她看不透的修为,这……当真还是百年前的漓星?
见漓星沉默不语,一夕拂了拂衣摆,嘴角牵起了一抹微笑:“漓星,你是何时自洪崖境出来的?”
“便在今日,”漓星站起身牵过她的手,眼中勾起了几分暖意,温声道,“一夕,这百年你过得可好?”
一夕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走到上渊身边,眉眼温柔地看着他:“劳你忧心了,这百年我过得很好。”
清淡的语调和那细微的举动,漓星呆呆地垂下眼,看着空落落的手掌,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殿中有事?”上渊声音清淡柔和,全然没有面对漓星时的冷冽沉然。
一夕瞧了漓星一眼,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异光:“有许多散修前来琴州拜见,希望你能出手护下仙魔二界。我也不知你的意愿,便先将他们安置了下来。只是……这些时日,来得散修越发多了起来,我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上渊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似是很满意一夕的安排,声音缠绵轻柔:“无妨,既是众人所请,过些时日应了他们便是。”
漓星看着这一幕,觉得尤为刺眼,面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瞧着她的样子,上渊笑了笑,站起身把手中的羽音递到漓星面前,“三界大乱因你而起,你既已出了洪崖之境,有些事尚需你来做才成。”
“道君乃太古至尊,难不成我这小妖还能帮到你什么?”漓星接过羽音,眉眼冷漠地看着上渊,语调里是掩不住的嘲讽之意。
“也不是什么大事。漓星妖君独修仙妖二界之力,又身怀异宝,本君想把你留在琴州,届时也可弥补你昔日的过失。”
一夕闻言面色微变,望向漓星的眼底闪过一抹厉光,掩在袖袍中的手悄然握紧了起来。
“把我留在琴州?为何?”漓星突然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愕然:“昔日之错缘由在我,我该受的都受,即便你身为道君,也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自由。”
“漓星妖君,三界人间的动乱因你而起,让你用本源弥补昔日过错,又怎是本君强人所难?”
“什么意思?”漓星兀然抬头,神情惊讶。
“你以为三界大乱便是天地最为难堪的局面?三宝已失,纵使本君重炼功德丰碑,但没有神尊的本源之力加持,三族中人的记忆命理也回不来。亿万生灵没有记忆命理,天道被扰,你可曾想过后果?”
不知是察觉到上渊淡然语调里藏不住的冷冽,还是因为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一夕握紧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天地众生不可没有记忆命理,是以本君重铸功德丰碑尚需三族本源之力,而这三界唯有一人可帮到我。”
“天道之下,你已沦为凡人,却不想又得了修为。”上渊抬眼,看着神情呆愣的漓星,语调悠然的继续道:“漓星妖君,怪只怪你的妖丹为魔界至宝奈何珠,一人独修了仙妖魔三界本源。”
漓星垂在腰间的手猛然握紧,眼底莫测一片,嘴唇微微抿住,勾勒出细小的弧度。
奈何珠?难怪昔日在极北之地炎火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难怪这些年来灵力无法积攒,原来竟是这般原因。想起那个在云落谷中抚琴奏曲的白衣青年,漓星眼底染上了几分安然之意……以自身本源使众生重获记忆命理,然后回归虚无……
瑶光,你走了之后,这是不是我最好的选择?
“想来此中后果不用本君多说,漓星妖君,你可是不愿?”见漓星望向自己的目光实在太过怪异,上渊眼底划过一抹不耐之色。
“道君,你到底……想如何?”漓星敛神看着上渊,神情却突然定了下来。
“不是本君想如何,而是……你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上渊笑了笑,声音淡淡,眼底纯黑一片,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意味。
说完这句话,上渊转身朝太合宫走去。身后的一夕看了看漓星,嘴唇轻动间似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终是未曾吐露只言片语,跟着上渊朝外走了去,只是面上的淡淡微笑渐渐变成了狡黠的笑容。
“你什么意思?”见白色身影即将消失,漓星紧握双手,忍不住质问道。
“不论你是自愿献出本源助本君重炼功德丰碑,还是本君强行取走你的本源,你都会烟消云散,这也算是全了你们的永生之诺,不是吗?”
清冷的声音自小径传来,回转之间袭上了几分冷意,漓星咬唇站在原地,眼眶陡然变得泛红了起来。
怔怔地看着缓缓远去的白色身影,漓星抱着羽音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起来,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温热的泪滴落在火红的樱花上,散开冰凉荒芜的温度。
无论如何选择,她都再也见不到瑶光。
漓星从来不曾想过,出了洪崖之境便入了死地,而逼她入死境之人,竟会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