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如楼天不夜(三)(1 / 1)

“王上!是殷大人!”内侍惊喜地进来传报:“殷大人带着小公子一起回来了!”

商子密蓦地站起,只见殿门外,殷绪抱着商子渊静静地立在那里,还没等商子密说话,已经转醒有一段时间的副后已经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睡的正香的商子渊。

“渊儿,我的渊儿……”白杞澜再没有最开始的冷艳,她把商子渊埋进怀中,豆大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母亲?”商子渊终于被白杞澜的哭声惊动了,他在母亲怀里蹭了蹭惺忪的睡眼:“你为什么哭啊?”

“没事,”白杞澜仍然抱着他不撒手:“母亲只是……太高兴了。”

殷绪半蹲下来:“副后娘娘,小公子只是中了迷药睡着了,并无大碍,臣已安排了医丞,若娘娘不放心,还请移步偏殿,令其为小公子诊治。”

“殷大人之情,杞澜铭记于心。”白杞澜将商子渊交给侍女,她在众目睽睽下敛袖俯身,以最庄重的礼节向殷绪行了一个大礼:“请受我一拜!”

“娘娘不可!”殷绪连忙去扶,白杞澜却执意要行完这个礼,殷绪无奈,只好跟着单膝跪下:“此乃臣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如此。”

“这一礼,也带着孤的,”商子密从殿内走出:“殷卿受着便是。”

正因如此,良心才不安啊!

殷绪暗暗苦笑,恭敬道:“不敢,王上,今日刺客一事,臣已有眉目。”

“晏秀,”殷绪道:“将那名女犯带上来。”

晏秀眉头不皱一下,立刻将一名巫禁军打扮的女子押到商子密面前:“禀王上,此女正是烧毁崇阳殿的主犯,臣追捕过程中,发现此女可改换体格容颜,当时她正欲扮作巫禁军逃脱,臣幸得识破奸计,方将其抓捕归案。”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施行云首先开口:“莫非是巫术?”

商子密倒是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那你是如何识破她的?”

“容貌可以改,但伤口不能,”晏秀起身:“请允许我稍作示范。”

他走到那女子面前,指风轻轻一划,那女子惨叫一声,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极为可怖,那女子难以承受,直接晕过去了。

他手段之残忍狠辣令人咂舌,殷绪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商子密眼中流露出一些欣赏之色。

“王上,”晏秀道:“可要用盐水泼醒?”

“不必,孤已经知道了。”商子密道:“将此人压入天牢,择日……烧了吧,殷卿,你接着说。”

“是,”殷绪道:“不止此女,刺客中还有四名精通巫术的人,而她们都是女子。”

青州云氏对巫术一道颇有了解,云淮璋道:“近几年中原民间巫术之风又开始兴盛,以此女之本领,断不该籍籍无名,且我中原精习巫术者男多女少,突然出现,而且还是四个,恐怕……”

“他们并非出自中原。”这种场合,风言滨一向很少开口,此番开口,倒是一刀见血。

“正是,这四名巫女皆出自蓝泽。”殷绪看了风言滨一眼,继续道:“刺客中除了这四名女子,其余都是死士,从与臣交手的几位来看,都不是中原的功法。”

有人问道:“不是中原的,为什么不能是西戎人?”

这回,还没等殷绪回答,白三将军先替他说了:“西戎人讲究大开大合,粗狂野蛮,以力量见长;中原则温和多变,主要为稳、轻、快,追寻天地大道;蓝泽却是另一种,与二者都不同的诡谲之道,阴冷偏激,旁门左道颇多,令人防不胜防。”

“依臣之见,这四名女子并非主谋,刺客的背后另有其人,”殷绪道:“臣怀疑,这段时间刺客频频袭击亳都,触犯国威,背后有一个来自蓝泽的,极为庞大的组织,且其与十年前的残余逆党有密切关联,目的极为险恶。今日他们敢火烧崇阳殿,意图对渊公子不轨,明日就敢直逼国都,进犯中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臣恳请王上彻查此事,以平民心!”

“还有一事,”殷绪看向白三将军:“劫持小公子之人,是一个月前的女犯,白羽灵的生母,顾韵。”

商子密勃然大怒:“什么!”

“王上!”殷绪道:“请听臣说完。”

“此女与白家素有仇怨,她当年杀死白将军的发妻燕氏后,以巫术假死离开,之后扮作云游女道带走了白羽灵,臣以为,除幕后指使外,此女与白家的私怨也有部分原因,”殷绪道:“臣无能,为救下小公子只能将其就地格杀,否则应当可以得到幕后主使的身份。”

“救人要紧,殷卿不必过分自责,”商子密这才打消了怀疑:“这样说来,群芳宴上的刺杀和白羽灵的死都是他们为污蔑白家而有意为之,”他脑袋终于灵光了一次:“奸诈小人!”

白三将军跪地道:“是臣识人不清,才酿成今日大祸,险些累及副后和小公子性命,臣罪该万死,请王上降罪!”

“阿靖,快起来!”商子密快步把白三扶起:“你也是受人蒙蔽,孤怎能怪你!”

“将军,刺客背后之人所做多是为离间您与王上,若您请罪,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殷绪道:“您若执意这样说,岂不是有负王上与您的一片真情,小公子也不会高兴的。”

“殷大人所言极是,”施行云笑眯眯道:“既然人都没事,刺客也抓住了,白将军就不必过于自责了,若将军真认为自己有罪,不若将功抵过,守住我中原河山不受侵害。”

“不错,”商子密颔首:“殷卿,今日之事,你功劳甚大,但恐怕孤不能让你休息了。”

殷绪拱手:“听凭王上差遣。”

“追查刺客背后之事,孤便全权交由你来处置。”商子密“不管是蓝泽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孤要你查的清清楚楚,不能有一点含糊,今明两日,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孤要你的答案!”

“是。”

“以宗伯卿之位,有些事不方便做,孤便将飞虎令赐予你,”商子密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殷绪已将盘龙石归还,而仅次于盘龙石的飞虎令共有两块,每块可调遣一半的巫禁军,它的另一块在林沛澄手中:“此令一出,可调遣一半巫禁军供你差使,好好利用它。”

殷绪双手接过:“谢王上。”

“那几个女犯……”商子密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就交给晏秀审问吧,留条命在,审完了拿到城门口烧了,以儆效尤。”

殷绪默然,比起交到晏秀手里,还不如像顾韵那样死去,好歹没那么痛苦。晏秀……

晏秀单膝跪地:“臣领命。”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商子密将白杞澜搂在怀中,另一只手牵着小公子,首先离开了大殿。

殷绪自回来就一直跪在地上回话,一时要走,竟站不起来,晏秀及时看出他的不对,他犹豫片刻,刚想去扶,却被一人毫不客气的撞开了。

“风……侯爷?”殷绪在风言滨的搀扶下站起来,风言滨面若冰霜,道:“和本侯走。”

晏秀伸出的手不知放哪儿,最终讪讪地缩了回去,他最后看了殷绪一眼,转身离开。

“殷大人!”风言滨和殷绪同时侧身,看向白三将军。

“白将军,何事?”殷绪隐隐猜到了他的来意。

白三将军沉默半晌,道:“她……真的……?”

“如果您说的是顾韵,那她的确是死了,不会再活一次了,”殷绪道,白靖山一样的身躯猛地一颤,他闭上眼睛,许久才勉强道:“可以告诉我……她说过什么吗?”

“将军,您糊涂了,她怎会对我说什么?”殷绪也不知自己的心情,他本应厌恶憎恨顾韵,她害死了鹊儿,可是看到白靖,却难以不把顾韵的情绪代入进去。

“…….是…….也是,她怎么会还想和我说话……”白靖喃喃道:“殷大人,实在抱歉。”

他孤零零的走出去,刹那间,好像老了二十岁。

“这个,是你的么。”殷绪突然叫住他。

“什么?”白靖回头,却见殷绪手中,一个翡翠杂石雕刻的,圆环状的很丑的小东西。

说是很丑,其实也没有,只是雕工拙劣地像幼童的涂鸦,那是白靖依据顾韵的话,亲手打造的“戒指”。

那段时间,他们真的想要当一对平常夫妇,为了建造自己的房子,白靖把祖传的玉佩贱价当了出去,买完所有东西,还剩一点闲钱,他买了一块翡翠杂石,他以前从没有雕过东西,摸索着废了好多料,才雕出一个勉强能看的东西,顾韵却很高兴,欢欢喜喜地戴在了手上。

“戴上戒指,我们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白靖颤抖着从殷绪手里拿过了那枚戒指:“……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