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曾与木兰舟(十二)(1 / 1)

正午的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殷绪独自走下台阶,随手松了松衣领,刚才面对林沛澄时的诚惶诚恐早已消失不见,台阶下,戊子和梁兆新分立两侧,见了他,戊子脚步略有迟疑,梁兆新先行一步:“少主人。”

他句中一顿:“方才……是白家的事?”

“嗯,”殷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只是道:“此案目前嫌疑最大的是我,他要问两句也无可厚非,走吧,你们久等了。”

“看来这段时间你过的不错,”殷绪温言道:“比你我初见时好了许多了。”

梁兆新道:“若无少主人指点,恐怕属下仍会整日混沌,寥然一生。”

“别人如何指点,关键还是在自己,”殷绪笑了笑,道:“自己醒不过来,旁人做再多也是无用,所幸,你没让我失望。”

他与梁兆新结识后便一直保持着通信,从聂家回来后,梁兆新就去找了即将撤回总部的亳都分舵舵主刘莹,在她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司空府。以林沛澄让他来监视殷绪的举动来看,梁兆新显是已经获得了不小的信任。

以林沛澄的为人,他身边不会留不明底细之人,殷绪道:“林沛澄可知道你父亲是谁了?”

梁兆新道:“他曾问过属下一些话,虽不曾点明,但应当已经知道了。”

殷绪道:“林沛澄此人极为敏锐,他派你前来虽是信任,可若一旦暴露,你我都无法轻易脱身,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梁兆新会意:“属下……下官明白。”

再走几步,便要出了宫门,殷绪一眼瞥见了在那个门外等候的人,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对梁兆新道:“让戊子送你去宗伯府,我估计晚上才会回去,戊寅不认识你,恐怕会有所慢待,还望你多包涵。”

梁兆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道:“下官明白。”

“戊子,”殷绪转向了一直默默跟随的戊子:“往厨房里放一把火,做的要逼真一些,不过,放火之前记得把我那只鹅端出来,挺贵的,我炖了一晚上,就等着晚上吃了。”

“想吃鹅何必等到晚上?本侯府上也炖着一只鹅,不知宗伯大人可否赏脸?”风言滨显然已经听到殷绪对戊子说的话,他走到殷绪面前,语气是不容拒绝的肯定:“想来,宗伯大人也有许多话要对本侯说吧。”

厨房里的鹅是事实,也是殷绪刻意用来活跃气氛的借口,如果不这样做,殷绪甚至不知该如何对风言滨开口。

“方才与林大人说了会儿话,让侯爷久等。”殷绪轻轻吸了口气,道:“上朝之前下官就已经说过,恭敬不如从命。”

风言滨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道:“那么宗伯大人,请。”

宫门外停着一辆轿辇,与完全封闭的车厢不同,这辆轿辇只在上部笼了一层轻纱,人坐上去,外面的人便可隐隐绰绰看到人影,却看不清辇上所坐之人的真容,平添一分神秘之色。

风言滨看着殷绪在轿前停下的脚步,唇边隐约勾起一抹笑意:“本侯听说,鼎昇门的总部位于蜀地?”

殷绪沉默,既然风言滨已经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是故意的。蜀地有一风俗,结婚时,新郎一定要用青帐的辇车将新娘接到自己家,因此,蜀地的青帐辇车上坐着的人之间只有一种关系——夫妻。

风言滨本来也没指望殷绪能够回答,他先一步上了轿辇,向殷绪伸出一只手:“上来。”

殷绪仍是沉默,半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侯爷!”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爆发了,可对着风言滨,他竟说不了一句重话,最后,他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殷绪微微抬头,对上风言滨的目光,几乎是无力的,他道:“侯爷,你究竟想做什么?”

“宗伯卿想中途反悔吗?”风言滨没有回答,相反,他定定地看着殷绪,反问道:“本侯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上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本侯都可以告诉你;错过这次机会……”他冷笑:“本侯就不会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不说话,他会直接做。

殷绪蹙眉,他没有理会风言滨的手,而是足尖点地,借力旋身跃上了轿台,他身量很轻,轿辇没有丝毫振动,人影一闪,就坐到了风言滨身边:“侯爷满意了?”

风言滨微微一笑,吩咐外面:“回府。”

这样的辇车,一个人坐富余,两人一起便有点挤,殷绪撇开头,透过一层青纱,去看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锦都的街道,比这里要繁华许多。”殷绪突然开口:“自侯爷来到亳都,世人都道你野心勃勃,欲吞并诸侯,扩张势力,但其实侯爷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

风言滨轻笑:“就这么相信本侯?”

“不是相信,是知道那些东西渭水风侯根本不屑于要。”殷绪终于不再躲避风言滨的目光:“先王极盛之时,联结三族讨伐繁氏叛军,江西繁氏几乎灭族,各地诸侯具为其胆寒,然先王却曾对近臣谓叹,言‘纵孤盛及三世,亦不敢动渭水分毫’,纵观天下,无一单独势力可与渭水风氏比肩。侯爷,你与我不同,鼎昇门本身就处于风浪中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于我来说是责无旁贷之事,无法逃避,可你……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殷绪,你……”风言滨张口欲言,却蓦地一怔,殷绪的眼圈……红了。

“你好好地待在锦都,没有人能伤到你,这些争斗和你没有丝毫干系,为什么非要参与进来!被人刺杀很好玩么!只要你还在这里,那天的刺杀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风言滨……”殷绪痛苦地捂住双眼:“你究竟想怎样啊?”

“本侯之前一直好好地待在锦都,不还是有人伤到我?”良久,风言滨笑着叹道:“殷绪,你是天底下最恶劣的小骗子,骗了人不算,连让我恨你的机会都不给。”

“终于不再装陌生人了?不说什么楚双是楚双,殷绪是殷绪的浑话了?”风言滨倚在靠背上,戏谑道:“那日听你说话就想把你抽一顿,幸好忍住了,不让你自己说出来,本侯怎么甘心?”

“殷绪,这世上能伤到本侯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