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中山迷望眼(八)(1 / 1)

早在聂清林输进来的内力冲至丹田时,殷绪就已经醒过来了,剩下的那些都只是为了遮掩自己杂乱无章的心绪。梦境太真实,他怕真的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聂清林,所以才着急又冲动的贴了上去,他想确定身边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黄粱一梦,不是血泊中冰冷的尸体。可真正碰上了才惊觉不妥,却不知该如何收场,僵硬地不知该做什么,谁知最后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唇齿交缠,他不由自主的卷入这旖旎战场,没有突兀,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如果有个人在他高中的时候告诉他几年后他会在一个和他有着相同性别的人的吻中神魂颠倒,他一定会跳起来揍他一顿,可如今真的发生时,却只觉得再自然不过,仿佛本就应当如此。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所谓极力否认、一味逃避,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早在尚且稚嫩的聂清林独自翻过三座大山寻他的那刻,他就已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记得他被山间晨露打湿的衣衫,记得他藏在镇定外表下的焦急和关心,记得十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当年的种子已成参天大树,深深植根再不能拔除,他要如何不动心?又怎能不动心!

曾经的殷绪风风火火,敢爱敢恨,动心就放手去追,管他三七二十一,干脆利落不留遗憾,婆婆妈妈的最惹人心烦,可现在的他却正往婆婆妈妈的道路上靠近且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实可叹世事无常。可世事不易举步维艰,方知真情之可贵,既可贵便不愿糟蹋,于是多思多虑,优柔寡断,以至于如今伤人伤己,骑虎难下,实为两难之境。

殷绪无声一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无论是什么境遇,干躺在床上挺尸都不是办法,不知道那梦魇困了他多长时间,此间又有何进展,耽误这么久,若坏了大事,他可就真是百死莫赎了。

“醒了?这么快。”穆遥端着一盆清水正走进来,见他醒来也不惊讶,粗粗拧了帕子扔给殷绪:“就知道你小子命大,醒了就自己擦,我可不伺候。”

殷绪无奈地看着那块半湿不干的帕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直直打在他胸前,湿了一片衣裳。

就算面色再怎么红润,也改不了他躺了这么久的事实,指头一动就麻,这种高难度的抛接动作他实在做不到。殷绪眉毛动了动,慢慢拾起那块又滑到他腿上的帕子,又看了穆遥一眼,这才勉为其难的擦了擦手。

穆遥被他一系列嫌弃的动作和最后那个略带鄙视的眼神激得额头青筋一跳,恶狠狠道:“愿意伺候你的那个去打坐了,爱擦不擦,惯的你!”

“我以为,我现在还是个病号。”殷绪状若委屈地眨了眨眼睛:“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的病号吗,大、哥!”

他笑眯眯地加重了“大哥”两个字的读音,穆遥脸色更黑:“不是你让我演聂清林的吗?还要什么纠结复杂又心痛的眼神,我对着溪水练了三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嘛,死不认账是吧?殷绪眯了眯眼睛,要的是纠结复杂又心痛的眼神,谁要你真纠结复杂又心痛地给我一掌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说出来,殷绪眼珠转了转,突然眉头一蹙,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还逼真的咳了两下:“大哥!”他满腔悲愤地怒视穆遥,活脱脱一个悲剧白莲花,还带着点茫然和悲伤:“你还记得,雪山顶上的聂楚双吗!”

“你无情的一掌,夹杂漫天冰霜冷冷击在我胸口,我心痛的快要死去!哦!大哥!你缘何对我如此无情!”最后一句,他用夸张的咏叹句诠释了自己心目中的莎士比亚和夏雨荷的合体,一句话说出口,他自己先恶寒了一下。

“够了!你恶不恶心!”穆遥的脸黑到不能再黑:“别叫我大哥!说了爱你的大哥在客房打坐!受够你了!今天就让你把那掌打回来行不行?”

“不行。”殷绪断然否定:“俗话说投桃报李,你如此真心实意,我怎能辜负你的一片苦心!现在打你,是看低你!待我养好了伤,你投我以桃李,我一定报之以琼瑶!等我!”

现在打你?想的倒美!他现在下地走个路都喘,打穆遥几下就跟给他按摩一样什么用都没有。殷绪阴险的勾起唇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不了你,怼也怼死你!

穆遥眉毛抽搐几下,反而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刚醒就会怼人,果真是恢复的不错啊,嗯?”

殷绪看着他想揍人又不敢的样子,心中压抑的纠结好了不少,他微微敛了笑意,道:“承您吉言,的确好了不少。”脑子还是有些混沌,到底是睡的久了,浑身都没力气。

殷绪懒洋洋地挪了挪屁股,后脑抵在冷硬的墙上,不是很舒服,但勉强可以保持清醒:“说得我口渴,帮我倒杯水吧。”

穆遥本想拒绝,可看殷绪面上已隐显疲态,知他此次死里逃生亏损颇大,就算气色再好也挡不了骨子里的疲惫,还是心软地把水递到殷绪嘴边,动作不柔和,倒也算粗中有细。

殷绪嘴唇沾了沾水就不喝了,强打精神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清楚了吗?”

“风家世代相传的信物,根本不会拿出来见人,这方面的消息着实稀缺。不过却也不是没人见过,巧的是,我们身边就有这方面的翘楚。”

殷绪沉吟片刻,猜到:“你说是是……姒辉?”

说到这个姒辉,就不得不赞一句鼎昇门的胸怀广阔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感收,此人乃名副其实的夏朝遗孤,与如今在商王施舍的封地里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的姒氏旁支不同,是夏朝亡国君夏桀的直系子孙,脑子里装的是从大禹治水起所有氏族的历史和辛秘,鼎昇门库藏的珍贵卷轴,大部分都是他父亲和他一起完善的,风家的信物,还没有得到老侯爷亲自传位的风言滨不知道,曾经统帅华夏的姒氏却一定清楚。

“就是他。”穆遥道:“不过夏朝亡国已久,他也只是知道而已,并没有见过,只能大致凭前人所述描绘一下。姒辉说,那信物是一整块白玉雕出来的,共有两层,外刻一‘风’字,内有一只玉雕蒲牢,中心镂空,雕刻之人的技艺可谓鬼斧神工。姒辉也曾想过仿制,但集结鼎昇门所有玉雕师傅都不能成事,最后只好放弃。另外,他让我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果然是这样。殷绪怅然一叹,心中所想被证实,他却不知是喜是忧。他一把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驳杂玉石扯下来丢给穆遥:“看看吧,像不像?”

穆遥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块笨重的白玉:“什么像不像?这不是你一直带着的那块吗?”

殷绪用看弱智的眼光看了穆遥一眼:“你傻么?”

穆遥一头雾水地翻来覆去的把那块玉看了一遍,终于摸到了些凹凸,他输进少许内力轻轻一振,驳杂玉石‘咔’地一声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晶莹白玉,质地堪称极品,而更令他惊奇的是,这玉的形状,与他自己刚描述完的分毫不差。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穆遥惊骇欲绝:“风言滨连这个都给你了?不对啊,这东西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难道……”

“不错。”殷绪淡淡肯定了穆遥未出口的猜想:“这是老道士给我的。”

“门主的兄长孔少卿?”

“是啊,”殷绪眼中神色难辨:“而把这东西给他的,是先王,商子高。”

穆遥怔怔半晌,突然问道:“你想怎么做?”

殷绪闭着眼睛:“我?我想,我找到了合作的契机。”

“那么,你是想与风言滨合作?”门啪的被推开,门外,聂清林逆光站在那里,脸上被阴影笼罩,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