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五)(1 / 1)

他答应地这样痛快,风言滨反倒不痛快了:“你没什么要说的?”

殷绪突觉好笑,明明是自己当诱饵,难道还要他安慰把他往火坑里送的人?他像是那么甜的人吗?

虽心下不屑,他仍恭敬道:“世子既已决定,我多说何益?只不过楚双原以为已进了世子的树荫下,没想到仍是……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本也没想得到什么回音,谁知风言滨竟当真开口了:“现在的你,自然是不够分量。不过我答应你,待擒了聂清林,莫说是一片荫凉地,就算你要的是湄洲,也不是没有可能。”

湄洲?他这是要把“叛徒聂楚双”推上聂将军的世袭爵位吗?是脑子磕大炮还是……真的有把握?若是真的有把握,那又是什么给了风言滨这样大的自信?

殷绪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言滨可以算得上是认真的神色,不禁苦笑:“世子这话……可真叫楚双受宠若惊,不,简直是感激涕零啊!只是不知小的是否有那个福气能活到世子所说的那天了。”

“若等不到,本世子就将聂清林送过去给你陪葬。”风言滨瞳孔一缩,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不到”三字出口时心中刹那的惘然:“我已派人查过鼎昇门,不过是个在开国之初昙花一现的江湖门派,此次我带出的皆是府中精锐,就算鼎昇门真的高手云集,你也不必过分担忧。”

肩上一暖,殷绪讶然,想退开几步,却被风言滨一只手轻轻按住。

待殷绪老老实实地站住,风言滨才慢条斯理地替他将颈口的盘扣系好:“不过……在你英勇赴死之前,本世子不希望再浪费更多的汤药钱。”

披在他狐裘带着风言滨身上的温度,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清晨的刺骨凉风,风言滨呼吸间的热气在空中凝起一缕白雾,使两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无限缩短,朦胧间,柔和的不知是谁的眼神。

然而,错觉终究只能是错觉。

殷绪心跳狠狠地错开一拍,这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他惶然,他不自然地连退几步,直到寒风将方才吹在脸上的麻痒悉数吞噬。

“世…世子?”这语气太僵硬、太不自然了!殷绪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他悄悄地咬了下舌尖,疼痛将心中的异样稍稍压制:“前面可有多余的马?”

风言滨被他突然推开,也没在意,只是眼神黯了黯。他抬步先行:“跟我来吧。”

能不能换个人跟?殷绪很想说这句话,但摸到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跟在风言滨身后。

为什么心里隐隐的有一丝不安?殷绪看着前面连件袍子都没披的风言滨,眉头微皱。其实他的担心很没有必要,从进风府到现在,每件事的变化或多或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有穆遥坐镇,世子府的侍卫不足为患;□□已被运出,贮藏地点也已被陶墨控制;在侯府的人手已安排妥当,命令一下便可将聂将军安全救出,至于那个姜柔娘……只要找出她的幕后主使,她本人无足轻重,接下来,自己只需伺机而动,擒住风言滨,接下来的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办下去。

只是……殷绪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四周的侍卫,连日来的休息使他的身体快速恢复,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强行用毒.药压制的经脉一寸寸畅通,这样下去,真的能瞒住吗?

“算了,”殷绪自嘲地笑了笑,希望他是杞人忧天了。

“舵主,您安排的事,属下都已办好了,这是您要的名单,都是誓死追随您的兄弟。”

舵主接过青年呈上的绢布,粗略的扫了眼,赞赏道:“你做的不错。”

“谢舵主褒奖。”那青年喜上眉梢,想到什么,面色又沉下来:“可惜……还是有不识时务的……”

“无妨。”舵主挥挥手:“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不识时务的……可惜啊!年纪轻轻的……”

青年赔笑道:“不可惜不可惜,舵主已给了他们机会,抓不住是自己无能,怨不得天。”

“行了,你先出去吧,告诉这些人,今晚亥时行动。”舵主十分喜欢听这些奉承话,却还要强板住脸,可眼角的松弛的纹路已掩饰不住眼底的得色。

“那,属下告退。”

青年走了以后,舵主一屁股坐在榻上,正想喝口茶润润嗓,可茶还没端到嘴边,手突然一软,杯子“啪”一声摔成碎片,溅了满地。

“可惜了你嫂子的茶具,碎了一个,就拼不成一套了。”帐门被一脚踢开,一个脸上挂着痞痞笑容的男人和刚才的青年一起走进来。

“穆遥!赵榭!”舵主脸色一白,瞬间明白过来,怒吼道:“赵榭!亏我还、还……”话被剧烈的咳嗽压了回去,毒不知是何时下的,他竟没有一点察觉。

“多谢江舵主的赏识,可惜,我实在是怕嫂子剥了我的皮泡酒喝啊!”赵榭佯作惶恐,还作了个揖。

“这些花花架子都跟谁学的?”走在前头的男子自然就是穆遥,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江舵主的狼狈样,顺手将他怀中的名单抽了出来。

“我一直以穆旗主为自己的学习目标和毕生理想。”赵榭嬉皮笑脸地回道。

穆遥虚踢了赵榭一脚,笑骂道:“去你的!”

赵榭夸张地躲开,穆遥含笑瞥了他一眼,这才开始说正事:“若不是有这份名单,我还真想不到家中三代为鼎昇门做事的江舵主竟就是内奸,您说是不是,江舵主?”

最初的惊怒过后,江舵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讥嘲地与穆遥对视:“名单又如何?你若愿意,尽管拿着出去给总部所有人看,看看有几个人会相信你说的话!”

“不错,”穆遥面色不改:“江舵主藏得的确深,就算拿了这份名单出去,也不见得有几人会相信我说的话,且你明面上是皇甫长老的人,若是贸然捅出去,难保令长老面子上过不去,反而给我带来麻烦。”

江舵主露出笑容:“所以,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看在穆家的面子上,我既往不咎。”

啪、啪、啪——穆遥不禁拍手:“江舵主老谋深算,穆遥佩服!您老掌管黎洲分舵十余年,我不过来了半个月,的确劣势的很,看来,我似乎不得不交出解药,乞求江舵主从轻发落了?”

此时江舵主耳朵再不中用也能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不禁脸色一变。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揭发你?”穆遥抓住江舵主眼中的恐慌,突然换了个语调,惋惜道:“可惜我还是高估了江舵主的手段,这么多年的布置下,只有不到八十人愿意把名字写在这张单子上吗?这可不好办啊,殷绪那小子可是叫我先把那批腌臜东西处理掉,若是这八十人不能把火力引开,我就只好把江舵主的家眷带去会会风言滨手里那些炸人的玩应儿了。”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却偏偏是这样自然的态度将江舵主激得目眦欲裂:“你!你……卑鄙!”

“彼此彼此,”穆遥对他的一张老脸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地往江舵主身上几处穴位点了点,加速了毒液的扩散:“这份名单,我就笑纳了。作为回报,我保证很快就把这上面的人送过去陪你,等这东西送到皇甫长老手上,也算是我卖了长老一个人情。”

“其实,我本来没想对你这么客气,不过殷绪说,江家三代为门内做事,虽说出了你这个败类,但到底曾经立下功劳。你的儿子会以为他的父亲是为鼎昇门鞠躬尽瘁,光荣的战死在风言滨的手上,而不是作为一个叛徒死在门规下,就当是全了江家的颜面,黄泉路上,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懒得再回头看一眼:“赵榭,走了。”

赵榭蹦蹦跳跳的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