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剑意帖(1 / 1)

安平县城,第三日。

城西,老宅。

门窗陈旧遍布裂痕,房顶的瓦片残缺不全。这家老宅是前身的遗产,现如今的起居之所。

房内一张桌案,杜仲立在案前。提狼毫运笔如风,认真书写。

笔锋龙飞凤舞,纸面气象隐伏。丝丝缕缕的薄雾之中,似乎有一道剑光游走。

吕长山坐在远处打坐,双目紧闭老神在在。吕诗云在案边研墨,动作轻柔默不作声。

一幅字写完,吕诗云便帮忙更换新的纸张,然后乖巧退开。不过视线没有移走,瞅着字帖出神。

“先生的字真好看。”吕诗云小声赞叹。

“喜欢书法?”杜仲问。

“写不好。”吕诗云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抄录那些罪证,都是爷爷帮忙。”

“写两个字看看。”杜仲递过毛笔。

闭目打坐的吕长山眉头一挑,耳朵顿时就立了起来。

“可以吗?”吕诗云有些意动,但不太敢接笔。“我怕写不好……”

“先生不是练字,而是在修行。”吕长山坐不住了,睁开眼道:“杜先生愿意教,是你的机缘。学到多少,是你的造化。”

“杜某的确是在修行。”杜仲看向吕长山:“正处瓶颈,进益缓慢。老先生既然懂,可指点一二。”

“先生莫要拿老夫消遣。”吕长山有些没好气。“能看懂,但看不透。小云境界尚浅不受影响,可老夫再看一次怕是命都没了。”

杜仲前世是文艺青年,一直都很爱好书法。尤其做完善事后,时常被请去一些部门闭关潜修。写毛笔字陶冶身心,周围人都比较支持。

不过同样写字,现在却不同。正如吕长山所说,看似练字,实则修行。

吕长山看的真切,杜仲头顶文气三寸,等同武道三品。

“两日前,还只是一寸……”吕长山颇有些恍惚。

“短短三日,连晋两品。说是儒门却剑意凌厉,说是武道却又文气逼人……这杜先生所修,到底是哪一门……”

大道有三千,众生各不同。武练真气,儒养文气,方士固化神魂,佛门参悟禅机。

无论何种修行,皆需按部就班。即便多门兼修,也不难看出端倪。可是杜仲走哪条,看不出来。

吕长山哪里知道,杜仲掌伐罪画鉴,所修乃是天道本身。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浩然气不属于任何一类,却又能将所有法门融会贯通。

无论用哪一种修行方法,都可同时提高所有法门境界。

相对于其他修行,杜仲在文学方面有底子,养文气的速度最快。

儒道修行,引星力成儒者,取士进师步步登高。也可苦读数十载不能动文曲,却厚积薄发一朝成大儒。

浩然气加持之下,修武十几日可入四品。杜仲以儒门之法修行,与武道修炼相比,能快上两到三倍。

不过吕长山不敢看杜仲的字,倒不是因为修行的原因。

是因所书之字,乃剑意帖。

嗤——

突然,一团光华爆开,方才写好的那篇字,纸面气劲四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切割,一幅字顷刻间被切成了无数纸屑。

吕长山眼角一跳,吕诗云见怪不怪,杜仲则是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差一些。”

这几日不光养气修行,同时也在参悟先天剑意。

书写之时剑意入字,停笔后便会散去。这就意味着,无法以先天剑意出剑。

“或许该试试别的方法。”杜仲暗自思索。“虽然不能使用画鉴之外的剑招,但可以观摩参考。剑法不同于书法,不可闭门造车,还是要与人交手才行。”

杜仲在那皱眉苦思,吕长山远远观瞧,眼中尽是忌惮之意。

之前因为好奇,看了一眼杜仲的字。结果就那一眼,便被字中剑意所伤,到现在都没养过来。

“原以为只是擅长占卜的方外之人,却未曾想剑道修为也这般深不可测。若是盟主在此,定可看出个中玄妙。但我不通剑道,需另想个法子……”

既然决定合作,便要知己知彼。住进老宅就是想摸底,现在更是生出试探之意。

“案子应该已经报到府里,郡学定会派人下来。学宫最注重清誉,不会轻易让官府插手,十有八九会派一个执事督促办案。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那位……”

……

与此同时,县衙。

“我苦命的儿,死的好惨……”

“这都过去三天了,凶手人呢?你这个县令还能不能干了!”

“不管你怎么做,今天我就要看到凶手!”

“把凶手扒皮抽筋,给我儿偿命……”

一大群衣着华贵的苦主,围着县令刘祥哭闹不止。

吕长山善后工作到位,衙门没有让事情曝光。安平县的百姓们,甚至都不知道县学出事。

但消息可以封锁,死者亲属封锁不了。连着几日,都在衙门厮闹。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听本官说……诸位爱子都有旧案,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再加上枯井中被挖出的女尸,一旦传扬出去……”

“传扬出去又能怎样!让你查杀我儿子的凶手,不是追查那些陈年破事……再说不就是一些死许久的臭穷鬼吗?死了就死了,有我儿子金贵?”

叫嚣最凶的是马云风的表婶徐金娥,背景最为深厚。她自己的儿子也死了,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在她的带动下,家属们越发激愤。

“就是,谁管那些泥腿子死活,关键是我儿子的死。”

“把有嫌疑的都抓起来,一个个大刑审问……”

刘县令一看解释不通,干脆也不伺候了。趁着乱,让衙役们挡住,躲进了后堂。

刚进后堂,刘县令就是一愣,心中暗暗叫苦。

后堂坐着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庞消瘦两眼狭长。神情阴郁目光阴霾,犹如毒蛇择人而噬。

早知道郡学会来人,也猜到会派这位。可真的见到,还是有些怕。

“呀,原来马大侠,什么时候来的?”刘县令一脸笑容:“也不派人通知一声,本官好出门迎接。”

“这些话不必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阴霾男子上来便咄咄逼人:“凶手,可有线索!”

刘县令苦笑道:“线索有一些,但没什么用。只知凶手身手高绝……”

“高绝?”阴霾男子很是不屑:“尸体我看了,不见内气侵入,最多一品。”

“在您眼里当然不高……”刘县令讪讪陪笑:“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断,应该是个自以为是的江湖人,做一些所谓侠义之举……”

“即便是江湖人,也不会是寻常江湖人。”阴霾男子目光凌厉。

“杀县学讲郎士子四十余人,绝不可能只是临时起意。如果只会这么想,你这个县令就干到头了。”

“马大侠一席话,本官茅塞顿开。”刘县令连忙表态。“本官这就交代下面那些饭桶,重新调查杀人动机。争取早日查到凶手,让马公子沉冤得雪。”

“你还是没懂。”男子道:“此案能不能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学宫清誉不能有损。那些胡言乱语的罪状,不尽快烧掉,留着想做什么?”

“不是本官想留……”刘县令有些为难。“枯井里挖出许多女尸,现在还在县学里停着。就算烧了供状,那些女尸也解释不清啊。”

“简单,一起烧了。”阴霾男子语气平淡。“无论女尸,还是被杀的那些人,付之一炬,天下太平。”

“这……”刘县令打了个哆嗦。“那些士子家属,只怕不依。况且,还有您儿子……”

“儿子死了,再生便是。待县学火起,尸体烧尽,全推到那凶手身上。”男子表情冷漠。“罢了,看你这怯懦样子,让你做也做不干净。将衙役调走,今夜我来安排。”

“好……”刘县令垂首应声,不敢多言。

六亲不认,当属此君。

安平剑侠,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