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告诉她一句“奇怪”的话:“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是。在世间,只要你运气没了,本来不够,依靠谁都没有用。你爹很有本领,你娘很疼你,但他们一旦出了事,又能依赖谁?今后,你若赶紧依靠我,还聪明一些。”
尽管这话使摇红不寒而悸,她还是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小姐说这种话!?”
那邪气青年居然回答跟上次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袭邪。”
“想我靠你?”摇红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尖叫,“你去死吧!你给我滚!”
袭邪一点也不激动,只告诫她:“我死不了。但你心爱的人只怕都得死得很惨。还有,我要是真的走了,不再在这儿守护你,你恐怕才是真的不幸哩。”
他说的竟是真的。
到了第二次,摇红想偷偷溜走的时候,遇上了三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她一见到这样子的“人”,心已慌了一大半,他们一只有咀没有鼻子,一只有鼻子没有咀巴,还有一只,全身都是鼻子或咀,不,都是洞,全是窟窿。
摇红跟它们也简直“不能打”。
因为招式、武功用在“它们”的身上,都没有用。
全不管用。
摇红的确已刺了“它们”七八刀,但它们依然如狼似虎、像魅类妖,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张开血盆大口,和那些洞,就要咬她、噬她、吞食她,并发出眯咪鸣鸣的怪鸣。
“他们”的体味很臭。
臭得像烂了肠肚的干屎撅。
摇红真吓坏了:她实在没法想像自己家里。院子里怎么会来了那么多“只”怪兽。
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每到深夜,都会听到今人毛管竖起的惨嚎与哀号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怪兽手上,更断断不曾想过居然会死在家里的怪兽爪牙中!
她给揪往之际,就算没给吞噬,也快吓死了,“幸好”,那时,那邪气青年“又”出现了。
他一挥手,发出古怪的撮啸,那些“野兽”就“退”了下去。
尽管在走的时候,一面撒手一面捶胸,一面怪嘶一面目露凶光,但还是一只一只的退下去了。
“我说的对不对?”袭邪在深夜的花丛里,语调平静得像在评点一幅陈年山水画,“你遇上我,是幸运了。”
摇红仍未在惊恐中复元。
“要是我迟来一步,”袭邪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每一句话都似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会给这班野兽吞噬。撕裂了——它们在杀人饮血之前,最喜欢先发泄它们的兽欲。”
然后他像家长问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允许,我是个好商量的人。你为什么要走?”
摇红只是哭泣。
她知道在这时候流泪是示弱的行为,但她因为太惊惧和太无助,忍不住要饮泣。
“是觉得闷吧?”袭邪居然替她猜估,“好,我把丫鬟小红找来陪你。”
摇红似又有了一线希望。
“娘呢?”她哀哀的问:“你不是说她会来的吗?”
她本来要问的还有公孙邀红,更需切要知道的是公孙扬眉。可是她现在已清楚的意会到:只怕,她决不会那么“轻易”便见到他们的了——但爹总不会连娘也摒弃在外吧’
袭邪听了,只说了一句:“你急什么?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只争迟早。”就走了。
当天晚上,当摇红抚着她身上那些又青又瘀的伤痕之际,忽然,烛影一晃,公孙小娘已来了。
她憔悴。
她苍老。
她甚至满身是伤:有的是瘀伤,有的是擦伤,更严重的是内伤。
摇红一看,已浑忘了自己种种波劫,一直要问她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爹疯了。”公孙小娘悻悻的道,“他本来是个有才干的人,但却野心太大了,大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大到什么都不管。他做的事,伤天害理,禽兽不如。我劝他。他不听。我阻止他,他殴伤我。”
然后她母亲随即发现了她的不快乐和身上的伤。
公孙小娘很快的就明白过来了。当摇红告诉她公孙扬眉,邀红也可能为此事而“失踪”之后,还提起公孙扬眉的古怪举止,她娘亲就表现得十分激忿,切齿冷笑道:“他们太过分了,终于赝头反噬、作法自毙。我没想到连自己人都可以这般对待。我已别无他法了,只有余力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了。”
摇红着实吃了一惊:“娘,你要小心……”
“你不要担心。我要是真阻拦不了他们的阴谋,只好联同‘安乐堂’,不惜告上‘正法堂’,也要截下这一场浩劫……”公孙小娘噙着泪光,抚着摇红如瀑乌发,凄婉的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你爹和那姓蔡的以及上面的人,全着了魔似的,所作所为,已怒犯天条——我就算入地狱、下油锅、闯南天门,也只好尽一已之力,决不能让下一辈再受害了。”
也不知怎的,那时候,烛火吐舌,映照在公孙扬眉的画和题字上,孙摇红只觉得很怆然。
可是她却忽然打从心里生了疑问:
为什么公孙扬眉还在与她恩爱缠绵之际,竟会生出了“此情可待”的情怀,而且还写下“怆然”等字句呢?
为何?
她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她娘亲也没再回来。
倒是小红来了。
来伴她。
陪她。
——帮她度过悠长的岁月。
至于小红,也给近日来,“一言堂”里发生的事,给唬得胆战心惊,瑟缩不已。
因为事情太可怕。
太诡怖。
一切都发生在摇红自己的家里,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熟悉的全变作陌生,大家的态度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怀着疑虑和恐惧,像一个大难,一场浩劫,或是一次天谴。
只有花仍盛开。
开得盛,开得艳,开得了无惮忌。
——就像他们也知道:开完这一次,就要谢了,调了。灰飞烟灭了。
在那座亘古以来就给称为神峰历代皇帝多在此进行封禅大典,祝神祭祖的古老山上,有的是名胜古迹,行宫。神庙,错落分布;碑刻石雕,比比皆是。楼、殿、轩,阁、寺、庭、亭、宫、观,牌,棋布于这座峥嵘崔嵬的山上,各占要害,互添胜景。
然而,此际,临王母他的虎山头上,风很大,还没下雪,但却比降雪还冷。
——快下雪了吧?
山上有七具死尸。
虎山口血渍斑斑。他们本来是七个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的年轻人。他们都有名有姓,在家族里受人宠护和让人崇敬,在江湖上也有名誉有地位。其中一个最有志气的,他的抱负是人朝主政,做个改变历史的大人物。其中一个志气最小的,也想玩尽他一生所见过的美女。有一个还有点断袖之癖,他的一去不回使三个跟他相好过的男子伤心欲绝。另一个则有咀嚼蟑螂、蚤子和梨一齐吞食的怪癖,直至他死时还没有人发现过他有别的廊好。有一位则因为从强梁手中救过一位寡母和两名孤儿而负伤断了两指,他也因此名声大噪,但他的家族和江湖上的人当然并不知道他后来他在无人之处奸污了那美丽而薄命而又不防范他的寡妇,因为他想保存好名声,所以他把母子女三人全推下山崖去了,然后他继续享用他的荣誉。有一个脆弱得只要听到孔雀叫鸣,就会全身颤哆,潜伏的羊痈症发作,但天知道他做*爱时喜欢割开女子的血脉搏,让他进入女子体内得到**的同时,也享受到身下女子失血而殁的快感。还有一个是正常人,只不过喜欢在热瓦上小便,在冰封的河上大解,他为了喜欢闻到活烤焦肉的味道,往往把敌人留而不杀,将之封了穴道,把敌人的手手脚脚按在热炭上的烤,他享受那种焦味和对方的惨痛,据他(只)告诉他的同门师兄弟:“那感觉像刚铸造了一把好枪,同时丢了精。”
然而,而今,他们都躺在山上,内脏东抛西弃,残缺不全,一地都是,如果无人收尸,很快就会腐朽,化为泥尘,天地共弃,人鬼不识,跟七只蟾蜍、蟑螂或野犬,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死去,生前的怪瘤也因而泯灭。
但在这荒凉又古老,辉煌又威严的山上,活人还有两个。
至少还有两个。
摇红和铁锈。
——姑娘和山枭。
山果突然翻身跳下崖去。
摇红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那禽兽居然会去寻死!
——会在这时候去觅死!
(野兽毕竟是野兽,不可理喻!)
可是她随即就发现不是:
山果仍然活着,一只手攀住山崖,双脚凌虚踢动,勉强旦吃力地把笨重而臃肿的身躯摆荡过去,用另一只手竭力伸展,竟去采绝崖前的那一对艳丽的花。
他身下是万丈深渊,掉壁下去,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他全身只有几只手指在勉力支撑着他那硕大无朋的躯体。
山崖边的土块已渐承受不住,土质纷纷坠落。
“它”在山崖下牛喘着,但仍用尽力气荡去荡来的伸手采花。
花在崖边。
人也在绝境边缘。
摇红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件事让她心跳陡然加速,几要飞脱出胸肌来:
她何不趁此时杀了“它”!
地上有刀。
刀身乌亮。
刀面反照出她杀气初绽的面靥。
(杀它吧!)
——杀了它,就一了百了!
手在崖边。
那些手指有的像一块烂布,一支破栓,一条风干的润肠和一管破笔,总之,就不像是人的手指,但它仍却紧紧抓接着崖边的岩上不放。
一放就没命。
——那是“它”的性命。
虽然似“野兽”一般的东西,但一样珍惜生命。
但此际,刀就在摇红手上。
生命就在她刀下。
她是只要一刀下去:不管所的是手指还是人,它就必死无疑。
刀光照艳容。
——一刀就可以杀了这孽障。
古老的山上。
崖前有持刀的女子。
绝壁前有花,妖艳的红。
她的刀就要溅血。
她心里也不得下一场激烈的雪,狠狠烈烈,炽炽热热的凄艳的雪。
这时候,铁手和猛禽正在“一盐院”里,全神贯注着“惨红”的最后一章。
——虽然,他们也感觉得出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仿佛正在进行许多调动,以及己完成了少的调度。
可是他们也察觉了这以小红付出性命换来的手记,十分重要,而且,对整个案情有着重大的线索。
他们一定要看完它。
他们甚至已发觉窗外有人正在监视他们此际的阅读。
——那些人,好像不当他们是在阅读,而是在密谋下毒,如临大敌。
甚至比刚才在紫微树下包围铁手更严阵以待。
不过,刘猛禽久经战阵——刘家有三兄弟,三个人都是高手,一个是次子,叫仲兽,已成为刑总朱月明麾下好手;一个是老么,叫季仁,为“有桥集团”米苍穹的手下大将。
猛禽原名为“孟勤”,正如其弟仲兽原为“仲里”一样,因为作战勇猛,对敌狠辣,故被江湖中人谐称为“兽”。“禽”、恰好成对,也正好能形容这两兄弟杀敌时之勇猛剽悍。相媲之下,刘季仁这名字就幸运多了,由于他常郁郁寡欢,忧形于色,武林中多也只称他为“杞人(忧天)”而已。
至少比较文雅些。
猛禽一向勇悍。
且一味勇悍。
对敌之际,他当杀人、剖肺,剜心、斫头,皆为平常事。相同的,如果犯人能制胜于他,他遭的下场,也不以为意。他是那种为了打击敌手,重创对方,会不惜一出手就插瞎敌方一双“招子”的人——甚至也不戒意一伸手就因戳瞎对方眼睛而贯穿过敌人脑后的人!
就算对手是女性也不以为忤。
可是,连他这样子剽狠的人,看到“飘红手记”中篇“惨红”的未段,也难免有点不忍心,对铁手而言,就更加不忍卒睹了。
“飘红手记”是这样写下的:
室外的花,已经快要凋谢了,可是,我几时才可以出去呢……
“出去。”是代表了自由,代表了能回去过去的幸福生活里。甚至代表可以再见到娘亲、公孙邀红、公孙扬眉……
“出去”是摇红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往往达不成。
——茫茫人海中,有几人的最大心愿是可以如愿以偿的?
对任何人而言,“可以出去”只是个最渺小、基本的心愿,您随时都可以放下书走出去,但对摇红来说,这是个绝望的希望。
难如登蜀道。
难若上青天。
——如果不是遇上了这种情境,谁又会知道现在能够“自由自在”的“出入”,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莫非人到了真的失去幸福时,才知道幸福的可贵,才知道那就是幸福?
花之调是因为季节的转换;生命和新陈代谢,草木皆然。
人之调是因为好运气已过去。
许是摇红姑娘之厄运已然来临,且来得十分威皇强大,无可匹敌,来势汹汹,且一点也不留余地。
船说
摇红仍被幽禁。
只有小红还时可出入,但也受监视。
“一言堂”的人手迅速转变,以前的“老臣子”,不是不在了,就是暴毙了,不然便是战死,壮烈牺牲。
目前,荣升在堂内,且成为孙疆强助的,已没有了公孙扬眉,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初入“一言堂”时只不过给人称为“小菜”的(也许当时他的地位也只不过如一道“饭前小菜’吧?),而今给人尊称为“大总管”的袭邪。
孙疆子侄孙子灰依然是堂内“红人”。
他是孙疆的“近亲”,孙疆一向信任他,只不过,信任不等于也重用——而今,山君对他就很委以重任。
另外一个,便是铁锈。
铁锈几乎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禽兽”或是“怪物”。
“它”是标准的,对山君唯命是从,没有怨言,也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思想,就像是“山君”豢养的一只猎犬,出手残狠,嗜血暴戾,不留余地,几乎连人性和感情也没有,只一心一意为一言堂做事杀人。
也许,对其他大多数人而言。“它”完全是公孙扬眉“失踪”后才正式公开出现的“产品”。(以前的最多只锁在地窖里,哀呜求生,终遭毁灭。)在这之前,铁锈几乎是不存在的,也许还有人听说过“人形荡克”,但谁都没见过这种“怪物”。
其实,也不只是“它”,而应该是“它们”,因为这样的”怪物”,在“一言堂”里,已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也越来越可怕——同样的,“一言堂”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名堂更越来越多,当然,形象也越来越败坏。
也许,“山枭”铁锈,只不过是孙疆麾下最出色。最强悍、最可畏也最忠心的一“只”。
不过,对摇红来说,却非如此。
她不但曾经跟邀红通过在地窖中那一群卑微、龌龊、挤在一狭小空间里等死的“怪物”,也见过几次所谓成功了的“荡克”,开始在院子里作一些扫地、砍柴、砌砖、挑粪的工作。
“它们”只默默地工作,偶然狂性大发,抄红砖砸打自己的头颅,拿竹戳刺戳自己的大腿,以致鲜血长流,却不见伤人害人事件。
不过,发过脾气的“荡克”,很快就给“毁灭”了。当时,发号施令的,多是山君,有时却是公孙扬眉,有时是孙子灰。他们只要发出了暗号,其他的“荡克”就会一拥而上,将那只“造反”的”荡克”噬食得皮肉不留、尸骨无存方休。
摇红看得毛骨悚然。
她本来也跟大家一样,对这些“怪物”很是畏惧、厌恶。
可是,她却发现原来这些“荡克”,”本性善良”。
那一段日子,因为公孙扬眉太过聚精会神干从事“荡克”品种的制作上,忽略了摇红,摇红心里难过,曾在月夜里在花圃中独自吹空。
她本来就善吹笙,擅韵律。
她爱吹笙。
寂寞时,她就吹笙自娱。
奏完了一厥,她忽然觉得很想念公孙扬眉,很想念在“安乐堂”的日子,两种怀念叠合在一起,就成了鼻子一酸,潸然落下泪来。
不料,却有呜咽之声传来。
这饮泣之声,十分难听,就像是幼童给捏住了喉鼻挣扎哀鸣一般,摇红自恃这是她“绯红轩”的花园,谁敢在这儿惹事?一面低叱:“谁!”即“拨草寻蛇”,寻声探去,却发现是一只奇丑奇臭的,遍身锈迹“人形荡克”,在那儿张着咀哭。
泪流满脸。
摇红呆了一呆。
她真的是没想到:怪物也会哭泣!
这“怪物”的确在哭。
而且还哭得很伤心。
摇红很有点意外。
她不明白这“怪物”为何要哭。
她只记得这“荡克”看见她的时候,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缩,特别的是,这“荡克”看她的时候,眼睛最深处,会发亮,发红,既有点妖异,又似带有感情。
——好像在他眼瞳深处,就是它血红的心。
(真奇怪,“怪物”怎么有感情?“野兽”怎会听笙!?”)
于是,她打手势,叫那“怪物”勿要害怕。
那“怪物”后来好像真的没那么畏惧了。
她遇上了这只“怪物”,便对“怪物”开始生起了不同的看法:
原来它们也有感情的。
它们也有“人性”。
——“它们”到底是不是“人”呢?
这点好像已变得不十分重要,反正,对摇红而言,只要“它们”有“人性”便是了,猫、狗、小鸟都是“禽兽”,但只要通“人性”,便可以疼护,便可以交流了。
摇红一时兴起,还做了一件事:
撷了一朵花,送给“它”。
那是朵“满山红”。
“它”乍见那朵由她纤纤素手递上来的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掩住丑脸,躲开,畏畏缩缩像要攒入泥墙、地底里遁形不敢面对似的。
“怕什么嘛,避什么!”摇红一气就叱:“这是我送你的花。”
然后不嫌腥臭,还替“它”戴上了花。
戴上了这朵花。
那,‘怪物”完全完完全全的怔住。
摇红见“它”那又丑又钝的傻样儿,不觉“噗嗤”一笑,回房去了。
只剩下月光和怪物,以及“它”头上的花。
红花。
她回“飞红居”的闺房里,依然怀念公孙扬眉。
仍然怀想从前的日子。
她仍想念在“安乐堂”时的种种嘘寒问暖,玉琢银妆,挥弦弯弓猎,红泥小火炉,暖暖。
她带着怀念的泪在眼边,睡去。
然而,那“怪物”却在她窗外站了一夜,下去。
“它”头上依然戴着她撷的花,朵朵。
大红花。
——还有那一笑,多好。
虽然,到了次日,那“怪物”为了这朵花,给人耻笑,给人叱骂,甚至给孙子灰和孙疆大力鞭挞,“它”却一直仍护着这朵花,那时候,要不是公孙扬眉出来为它说了句话:“让它保留这朵花吧——一朵花算什么!”它只怕就给当场活生生打死了。
这朵花在不久之后,就凋谢了。
然而,这朵花却在它心中永存不朽。
一直活着的红花。
那本来也只是一朵无关重要的花。
它原来也只是一只无关重大的怪物——许多怪物中的一只怪物而已。
但它后来终于有了名字:
“它”就叫“铁锈”——许是因为“它”身上不但有锈味,还有锈迹斑斑之故吧,一点点、一块块、一团团的,粘在皮疤与长毛上,像血癣一样。
它外号就叫“山枭”。
也因为摇红遇上了“山枭”的“前身”,使她省悟:
这些“怪物”可能不是“野兽”,而是人!
——否则,怎么会听韵音?怎么会哭!?如何会感动!
所以,她就设法多方打听,终于从她母亲处打探到了一些端儿,再从孙子灰那儿好颜相待,嗲声娇嗔,使得孙子灰色授魂销,便说出了制造“人形荡克”的“究竟”来。
原来“人形荡克”不但是“兽”,也是“人”。
这是孙疆受“神枪会”中“一贯堂”堂主孙三点所命,
秘密制造这种“武器”。
这段时候,“一言堂”势力,渐受“拿威堂”取代的威胁。
而今,群雄并起,“山东万马堂白家”重振声威,”东北成聚德沈家”又出了出类拔萃的人物,兵强马壮,高手如云,“一言堂”再不振作,就会连累“神枪会”在江湖上失势,武林中失威。
而且,蔡京用人在即,“神枪会”若不发威,定遭摒弃。
为这点,山君十分焦虑。
也非常焦躁。
可是,经过孙三点总堂主的拉拢撮合,“一言堂”终与“拿威堂”联手,又跟江湖上以制造奇兵奇器成名的“黑面蔡家”合作,要制造一种在闽南蔡家也不便制作的奇特“兵器”:
那就是”人形荡克”。
任何兵器,都得要有擅用它的人来运使,才能成为利器。
——要是使用不得其法,再利害的武器,也形同虚设。
在市肆中的屠夫和上山砍柴的樵夫使来,一把断金削玉的金虹剑,恐怕还比不上一把屠刀或柴刀好用。
大凡一个国家若要拓疆开域,完成霸业,首先需要的就是人材和战士——在武林中各家各路的帮派、家族亦如是。
拥有强大的武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把兵器威力全面发挥的人材。
“黑面蔡家”向善于制造“武器”,这次他们的构想:是把人和武器合一,成为一种至强大的武器。
可是,只要是人,就有私心,有时会怕死,有时有野心,还有各种**的引诱——可是兵器本身却不会背叛它的主人。
不过,兵器却不会自行发动攻袭、保卫主子。
这个兵器世家的意念是:将人性完全泯灭,混合兽体,造成一种既坚强而又凶悍、既忠诚又无思想的“怪物”,既是“兵器”,也是“人材”,全不必担心它会逆反(因它无思想),又可终生操纵之(因它的七情六欲俱给阉割了),岂不是尽善尽美矣!
黑面蔡家虽然有这种构想,可是,他们却成不了事。
他们的掌门人“黑煞神”蔡大白,几次进行这个计划、都惨遭失败,原因有几个。
一,“黑面蔡家”还不能算是武林中极强大的家族(因此他们才 藉创研新而威力强大的武器以求出类拔萃),他们一有异动,即遭别的帮派和家庭干扰,乃至攻击,“黑面蔡”一直不敢明目张胆,也不能轻举妄动。
二,他们家族地处富庶繁荣的闽粤之地,受到各路各派的监视,就算朝廷和刑部对他们也不放松,他们如果放手大搞,只怕内外受敌,黑白两道,会一齐联手制灭他们,何况,在财力和人力的资源上,他们也十分匾乏。
三,制造这种武器,成则兴家壮大,败则成千夫所指,身败名裂。“黑面蔡”一家主事者,都觉得“承担”不起这种动辄让人冠于“千古罪人”的计划。
四,“黑面蔡家”对这“武器”还未完全能翻造成功,甚至还不能完全驾御和掌握。
不过,他们有的是制造“古怪兵器”的丰富经验,以及匪夷所思的创意。
这个消息却让“一言堂”堂主孙三点得悉。
他也要大展鸿图,壮大“神枪会”,使“山东大口食色孙家”的名头,能把“蜀中唐门”,”金字招牌方家”,“江南霹雳堂雷家”、“老字号温家”、“太平门梁家”、“四分半坛陈家”、“下三滥何家”、“飞斧队余家”全给压下去,只他孙家“一枝独秀”。
可是,光凭孙家目前六大分堂的实力,他自知还办不成这一点,于是,他便暗中与蔡大白“黑面一族”合伙,以“神枪会”的人力、物力,以亦位居东北偏远之地的利便,进行了制造和培植“人形荡克”的“大胆计划”。
在这个计划未成事之前,他们不但要瞒住武林同道,还要避开官府的注意,更且要将绝大部分“神枪会”的成员,尤其是“正法堂”的人,蒙在鼓里。
原因是:这计划太“伤天害理”。首先要“牺牲”不少本来是“正常”的人,将之“兽化”,用野兽的五脏、乃至部分的脑髓与“原人”混合,将“他们”的服从性和战斗力大大加强,但又没了“人性”、“私心”和“思想”。
——这样,“人形荡克”便自知效忠,骁勇善战,嗜血好杀,不择手段,但又不会背叛为私,遂而成为最:“趁手”最具“威力”,最“灵动”而无“后顾之忧”的“兵器”!
但这样作法,实在有伤天和。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成了非人非兽的“武器”,泯灭人性,成为工具,任人奴役,为武林正道所不取。
一向主持公道,主掌正义的“正法堂”,如果知晓底蕴,必然会大力反对这个“自私自利”的计划!
可是,为了“神枪会”的将来和前程,“枪神”孙三点毫不犹豫便作了这样的决定。
制造“人形荡克”。
要不,就给弱肉强食的武林吞噬。
“一言堂”拥有“神枪会”最强大的军事实力,“拿威堂”则是“大口孙家”高手的大本营。秘技的集训地,孙三点要进行制造“人形荡克”计划,必须要这两大分堂的支持。
这点并不算太难。
因为“一言堂”堂主“挫骨扬灰,灰飞烟灭”孙疆和“拿威堂”堂主“青龙偃月枪”孙出烟两人既是同一家人。但也是竞争对手,更是仇敌——然而两人都有志气,有野心,而又好胜,喜功,同时十分维护家族。
孙三点就利用这一点,让这两堂的主事人为争取这项重任,为这家族争一口气,而抢着制造“人形荡克”。
在这种情形下,谁也没有怨言,谁都没有顾疑,只一心一意,要赶在竞争对手的前头,成功制作出一只“完美的”人形荡克来”。
——只要有一只“荡克”成功了,其他的“荡克”便会逐渐改良,然后,“神枪会”便会“人”强势壮,大口孙家独霸武林,已属必然,只争迟早。
孙三点知道,一旦其他分堂知晓这计划,必定大力反对.所以他也决意隐瞒,只需“拿威堂”孙出烟、孙拔河、孙拔牙三父子秘密进行,“黑面蔡家”方面,派出了副掌门人“死神引弓”蔡英中去暗里相助。“一言堂”方面,也由孙疆秘密督工,加上孙子灰和公孙扬眉的鼎力协助,“黑面蔡”也派来了第一高手“伏吟神剑手”蔡袭邪名为协力,实为监督,
所以,这计划,“神枪会”其余三大分堂:正法堂、安乐堂和得戚堂,并不得悉。“一贯堂”中有三大元老,其中也只有“魔消道长”孙寻尤背后大力支持孙三点,其余的“半边脸”孙破家及“重色轻友蛮菩萨”孙怒娃,都给蒙骗了。
不过,开始那一大段时期,“人形荡克”的制作,并不成功,
而且还是非常的不成功。
“制造”出来的“人形荡克”,不是因为给磨灭了人性而致全无灵性,连猪狗都尚且不如,就是太嗜杀暴戾,莽烈得难以控制,不然就是畏缩胆怯,赢弱不堪,把好端端的“人”和凶巴巴的“兽”,合并交揉成一只“四不像”而又毫无用处的“垃圾”。
这些不成功的“产品”,一只好将之关在地窖、牢笼里。任其自生自灭,或索性灌水放火,将“它们”一举消灭,以免现世。
“消灭”的方法,异常残忍,也非常冷酷。
孙疆开始本也并不热衷。他只去争取孙三点对他的信重以及热衷跟“拿威堂”斗。
斗智。斗力。斗功夫。他要比一比,看谁先拔头筹,成功制作出一个“完好的”人形荡克。可是后来都不是了。“制造人形荡克”这件事很奇特,它好像是一种药;一种游戏,像赌,又像嫖,也像吸大烟般的,从伊始只好奇浅尝,到饮鸩止渴,沉沦下去,万劫不复。
孙山君是愈干愈认真。
愈制作愈上瘾。
甚至是愈遇失败,愈要成功。
他后来是欲罢不能,而且,他的脾气也愈来愈暴躁,到头来简直是人心大变。
几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这好比是苦因得苦果:一种坏种子种下去了,自然得出来的是坏的树,败坏的果实。
山君制作了许多“失败”了的“人形荡克”:也就是说。他用折磨的方法,“处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这样子的“作孽”,他也是意识到了,因为无以自拔,所以他更加变本加厉,兽性大发。
想来,在“拿威堂”的“天地人三枪”孙出烟三父子,亦如是,不例外。
不少的“人形荡克”制造出来了,但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人形兽”,只好一一将之摒弃,摧毁,就像花开了就要谢一样,不调的是那一颗“生生不息”的心。
孙疆矢誓一定要制作出一头“像样的”人形荡克来。
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制造出一具具如同“活尸”般的“人”来。
——许是:“荡克”在古羌语的意思就是:活死人的意思,所以,不管他们怎样努力,得到的都只是行尸走肉。
离开“理想”(一是杀伤力奇大的人形武器)还远着呢。
直至“山君”遇上了公孙扬眉,并得悉他在“安乐堂”内学得非常丰富专业的医药常识。
“安乐堂”是“山东神枪会”经济支柱,由公孙自食带领的经营对象主要是:药材。
东北本就是产名贵药材的圣地。
公孙扬眉从药商、参客那儿学到非常高明的用药知识。
孙疆于是以他答允将女儿许配给公孙扬眉为“饵”,让他参与制造“人形荡克”的事。
虽然公孙扬眉初时只是“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敷衍一下,可是,不旋瞳的他跟孙疆一般情形:
对此项工作“上了瘾”!
于是他作出了“改良”,并“奉献”了他对医理上的精见,用了一些药,配了一些方,居然能扭转乾坤,慢慢、渐渐,终于、突然,“制作”出一只“成功的”人形荡克来了!
毕竟,公孙扬眉跟孙疆在制造“人形荡克”一事上的“过程”是十分近似的,但其“下场”,还是到底不一样。
很不一样。
也许,这是因为公孙扬眉接受了孙摇红的规劝之故,或许,公孙扬眉从头到尾都没有因而丧失本性,失去本来面目之故。
孙疆就不一样了。
他沉沦了。
——这件事就像赌博或嗜毒一样,开始只是小赌怡情,而后动了真火,愈赌愈火,愈输愈多,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人也开始蜕变了:变得指天骂地,废餐忘寝,心存侥幸,不罢不休,而致成了一个“赌徒”.甚至失去了“人”的本质,成了“赌鬼”了。
正在沉沦的人见不得人上岸。
——谁要是在此时“上岸”了,就像是做了“出卖”他的事情一样,他会拉他下去,跟他一并堕落,永不超生。这才甘心。
上瘾,可以使人浑忘一切,悉力以赴,精益求精,专神贯注。——可是,如果“上瘾”在坏事上,那就万劫不复,永堕渊蔽了。
所以,人不分好坏美丑,只看他做了什么事,多干坏事的,是坏人;多行善事的,是好人,当然,人多是有好有坏,不尽是好,也不完全坏的为多。故尔,要是人发了达,因为他是杀人放火。开赌贪污而“功成名就”的,这种人,再富贵成功,我们也不佩服,仰慕。有些人,心存善念,尽其所能,去帮人助人,扶贫济弱,尽管只是一个平凡人物,并无赫显功名,爵位富贵,我们一样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值得尊重敬仰。
不错,花开开就要谢了。
但是,世间毕竟有些花是开了就下会调的。
它就在人的善念里。
——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那一只(也是第一只,也可能是最后一只)制造“成功”的”人形荡克”,就是日后人们称之为“山枭”的铁锈。
那是万中无一的成功。
它本来没有名字,但由于它有钢铁一般的躯体,可以承受任何人类与野兽都承受不来的打击,因而人称之为“铁”——不是姓,而是形容——正如铁手一样,只不过,“铁手”真的原来姓“铁”,名游夏。
制造”它”,真的是十分不易,过程屡有困难,所以“它”的模佯跟所有”不成功“的人形荡克一样:丑,而且全身染有斑斑红癣,就像锈蚀了一般。所以“神枪会”的成员就叫他为“锈”。
故此,“锈”也是形容——全名是“铁锈”。
它力大无穷,凶猛残暴,但对孙疆唯命是从。
“神枪会”正需要这种人材(不,应该说是:“武器”〕。
铁锈出现之后,“一言堂”内许多反对孙疆“所作所为”的声音,开始逐一消失。
——那些人,不是无故暴毙,就是遭受淬袭,或忽然销声匿迹,从此不见于茫茫江湖。
不光是在“一言堂”内,但仍隶属于“神枪会”中的“反对者”,也一一离奇死亡,死相令人惨不忍视。
甚至连不属于“神枪会”中的东北武林派系里。有任何人对“一贯堂”、“一言堂”和“拿威堂”表示不满或对抗助,其结果也大抵一样。
不过,铁锈虽然孔武有力,但却似乎并没有赋予同等的“智慧”,以致它虽凶狠勇猛,可是,对“主人”的命令却只知服从,不懂反抗,就算是责打凌辱,它也一样俯首承受。而且,也没有任何要求,它屡诛大敌,常建奇功,却吃的是腐烂肝脏,睡在牛棚猪窝间。
看来,主人要是光火起来,一刀把它宰了,它也只好白死了,死得连一头畜牲都不如。
所谓“主人”,就是孙三点、孙疆,孙子灰、袭邪、公孙扬眉这一干人。
——当然,公孙扬眉这“主人”的名义,也只担当到他向“山君”,“枪神”等提出异议为止。
有一次,孙子灰发现它窝在“绯红轩”的花丛里,埋首不知干啥。孙子灰大声呛喝,叫它站起来,这才发现它满咀鲜血,原来它正在啃吃着一个人,那人就躺在花丛里,已给它咬啮得肠穿肚烂,脑袋也只剩了小半身。
那是:“拿威堂”来“一言堂”作客的“贵宾”,”怒神枪”孙拔河的尸体。
这下可乖乖的不得了!
“山君”孙疆几乎没把铁锈活生生打死,但也打得它七残八废,用钳子把铁锈的手指一只一只的钳下来,还叫它自己吞食下肚里去——当时,若不是公孙扬眉力阻孙疆等人下杀手,可能这铁锈就要当场给毁了!
它只鸣鸣叫呜,默默承担。
谁也不明白它为何要杀孙拔河。
准也不知道它如何能杀孙拔河——孙拔河是东北有名的“一枪人辟易,二枪鬼神怒,三枪天地变”的“花花大岁”,此人两手三枪,虽然容或名过其实,但也不致于怕没声息的就丧在铁锈手中,头首给砸个稀巴烂,下盘给啃得连股骨都只剩下指甲大的一小撮。
在死尸旁,开满了红花。
开得很盛。
事后,大家对铁锈的“战斗力”更刮目相看,同时,对他的杀伤力也起了戒心,更加严厉防范。
这件事到头来还得央“枪神”孙三点出来摆平。
孙出烟丧子,自然忿忿不平,但得悉可以共享“人形荡克”的研究成果,加上孙疆付出可观的赔偿,也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摇红却听见孙疆对公孙小娘是这样说的:
“让那畜牲宰了那小王八蛋也好!”孙疆说得还有点洋洋得意,“他们什么:“一门三神枪,父子一条心”。而今,先干掉一个,管他死的不明不白,少一个好一个。”
可是,在人前,他表现得愤怒欲狂,要活生生打杀“山枭”——要不是当时“人形荡克”是成功的造就了一个“铁锈”,而且还没有后者继来,那么,山枭恐怕就逃不过这一场死劫了。
就连公孙扬眉说情只怕也无用。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试验”只一次成功:
只有一个“铁锈”。
——要是能制造成千百个“山枭”,那还了得!?不管是“神枪会”还是“一言堂”,早就雄霸江湖,冠绝天下了!
另一种情形也使人对铁锈更加“另眼相看”:
那是它断了的手指,本来己给打得皮破肉绽,负伤的地方不多时却一一肌骨重生,断指复长。
——“人形荡克”竟有这种类似蜥蜴断层,脱发复生的奇特能耐!
这使得“人形荡克”的“价值”和“分量”更受大家重视。
——只要完全制作成功,并能大量制造,那就形同拥有强大的军队,最厉害且不死的高手了。
这消息,令原就跟孙三点交好的东南王朱励父子,以及太傅王黼,都十分关注此事,丞相蔡京,更有意纳通家之好,一再催促摇红下嫁相府与一言堂联为姻亲。
不久之后,“山枭”又遭受到另一次“责打”。
这一次“遭罚”的原由,虽远不及前次重大,但相媲之下,却十分荒诞。
因为原因竟是——
摇红的闺房里,不见了一物:
笙。
那是摇红姑娘心爱的乐器。
她遍寻不获,干是发动了大伙儿去找,结果(这次是给公孙扬眉发现的),居然在铁锈那张布满锈钉和排泄物的“床”上,找到了:
但却给压坏了。
这是可以想像的:这佯一口精致的乐器却落在如狼似虎、撕狮裂象的“山枭”手里身下,哪有不砸个稀巴烂的!
《踏星》
只不知它为何要“偷盗”摇红的笙。
这一次、可连公孙扬眉都光火了。
他再也不阻上他人“揍”铁锈。
孙子灰狠狠的揍它,还加入了孙拔牙,为报兄仇,更拳打脚踢,以“谁能够让这畜牲感到最痛”为竞赛。
要不是摇红及时过来阻止,他们早已把铁锈折磨死了。
摇红挺身护着山枭,甚至贴俯在“它”的身上,好让这些疯狂的同门住手。
孙子灰本就为讨好摇红而造作,见摇红维护它,也不甚了了。孙拔牙垂涎摇红美色己久,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摇红当然要保护铁锈,其实也不为什么。
她不知道铁锈为何要盗走她的笙,还摆在它睡觉的地方,以致一口好好的笙,变成一堆又破又烂的管子(虽然也明显的看得出来,山枭曾试图将这些管子重新给合在一起,但也显然失败,还愈搞愈糟,越补救越是糟糕),但她始终认为,不管它是人是畜牲还是怪物,他们都不该打它,至少,不该如此不当它是人的折磨它。
她也是因为这样,再也不能忍受“一言堂”里的暴行,不能眼见“神枪会”再大事“生产”这种“人形荡克”,旦不想再看见好好一个堂堂一名男子汉大丈夫的公孙扬眉,竟也参与这种勾当罪行。
所以她才要跟他摊牌:
劝他。
劝他的结果是:公孙扬眉从此销声匿迹。——虽然也曾在远距离下亮了一次相,但相见恍如不识。
接下来的是,她遭受软禁,袭邪出现,公孙邀红也一去无回、人形荡克渐次增多(但在“质素”上,恐怕要比铁锈还差多了),后来,连她的娘亲公孙小娘也没了消息。
遭受幽禁的摇红,只有丫鬟小红相伴。
这样熬了二十多天后,对外界的一切都断了讯,摇红终于忍耐不了,她在一个暗夜里,又试图闯出“绯红轩”。
这一次,她成功了一大半。
因为那些“人形荡克”虽然杀伤力可怖奇矩,但却很笨,行动也过于鲁钝愚骏。
所以她以声东击西、陈仓暗度之法,引得把守在“绯红轩”外四‘只”人形荡克转移了视线,她也成功的逃了出去。
只可惜,他并没有立即离去。
她还是关心她的娘、公孙扬眉、邀红这些人的安危。
所以,他稍为犹豫了片刻,就悄没声息的潜入“九鼎厅”去,探看这”一言堂”重地,有没有她所关心的人之下落。
结果,她的行藏暴露了。
发现她的人,若不是突然向她出于,她还真没能发现。
那人大概已追踪她好一段时间了,但始终不为她察觉,其原因是:
她以为她经过的是一根柱子。
结果那不是柱子,而是一个人。
她也以为她躲在空鼎的后面。
原来那不是鼎,而是一个人。
她还以为前面是一座假山。
当然那不是山,却仍是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谁,正是近日在”一言堂”里逐渐坐大,已位居要津的“山鬼”袭邪!
遇上了这个人她没办法。
——不但没办法招架,简直是没办法做人了。
因为这个人不但在三几招间点倒了她,还三两下便剥掉了她的衣服,三儿个起落便把她持到”深水窖”那地窖去,二活不说已找了个幽暗的高处,就在那儿,他扒下了他自己的裤子(甚至不脱衣衫),便用另一种”枪”刺进了她的下体,当她感觉到“耻辱”和“疼痛”同时发生之际,袭邪的一切动作,才又缓慢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优雅了起来,绝对看得出他是,在尽情享受每一分、每一刻、每一下子的抽送,而且是正在尽情捏弄摇红那冰清玉洁美丽如凝脂的**。
他是在黑暗里看着她干的,干时眼神灼灼、目力炯炯。
对这件事,摇红只有感觉到耻辱和痛苦。
在这一刻,摇红也只有耻辱,以及痛苦。
但这还不算耻辱。
也仍不是真正的痛苦。
天大的痛苦是:
他干她的地方,是在那深入地底的龌龊幽暗之地,那地方不但潮温,而且腐臭,摇红一面给袭邪享受他的强暴,她不能动弹但只能抽搐的肢体,还常给一些类似蚯蚓或蛆虫之类的“事物”爬过,只一“条”甚至攒入她的左耳孔里,就像另一只粗而韧的**要在她耳朵晨身精方才甘休一般。
这还不打紧,在袭邪忍不住要浓重呼息之际,地答底层的几盏青绿色的火把忽然点亮:照亮的不是牛头马面、阎王鬼判,而是她所熟悉的人——
爹和娘。
摇红张口欲呼。
但叫不出。
袭邪不仅封了她的穴道,也点了她的哑穴。
可是他仍看得见,听得到。
心里也明白。
下面的,的确是她的爹和娘,还有七八只“七零八落,破破烂烂,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人形荡克”。
那不是森罗殿,也不是幽冥府。
她爹爹仍活着。
都比阎王还凶,比判官还悍,她所看到的,比十八层地狱拔舌剖心上刀山下油锅还怵目惊心。
她真希望见到的不是真的——那怕真的处身于阎王殿、鬼府地狱里,都比真实的好。
因为她看见她爹爹山君的同时,也见到了她的娘:
公孙小娘。
——她死了。
公孙小娘死了。
死得赤条条地,给人割而食之。她白嫩嫩的肉,给人节节、一块块的拗下来,斩下来,鲜血淋滴的噬啃着,嚼食的人还发出喀呲喀哧的刺耳声响。亲自把她逐件砍开剁碎、分予一众“人形荡克”啖食的人,便是她的爹爹孙疆。孙山君自己也吃得怠兴风发,恶形恶相,大快朵颐,了无忌惮。
对摇红而言,这一刻,触目都是鲜血的血,心中却修痛无比——那好比是一场水生的酷刑,劫劫不休,绵绵不绝,对她和她母亲而言,皆如是,抉如斯:
这是地狱?
不,人间?
——只有人间才会发生这种比地狱更残酷的情境。
这是人间。
不,地狱。
——如果人间也发生这么可怖的事,又何异于身在地狱?
摇红想叫。
嘶叫。
可是她叫不出。
她想嘶嚎是为了她自己目前所受到的屈辱,也是为了要呐喊出她看见母亲所遭受的梦魇。
但一切都徒然无功。从此她恨绝了武功,尤其是点穴手法。就是因为有武功,才有点穴制脉手法,才令她饱受侮辱。惨遭蹂躏,而且不能动弹,无法呼叫,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知是谁,发明了武功,又练成了武艺,还创造了封穴这回事,使她落此下场。就在这样一个幽暗、阴沉、潮温、到心的角落里,她给人强暴了,还在这幽昏的火光中,同时看到她那给剥光衣服的母亲,竟给她那疯狂的父亲大肆切割肢解,与一群禽兽不如的妖物,分而啖之,而她只能情急,却完全不能做任何事去阻止、去抗议、去杀死敌人、仇家或自己!
那如同一个极刑,而且还是是生生的水劫。
当袭邪一阵抽搐,他在极享受时,喉头里发出一种极奇特的僵鸣,终于他静止下来,再抽离了她的身子,穿上了裤子后,令她更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畏罪遁走,而是施然的走下去,会合了她的父亲。
那个邪里邪气的人,在她父亲耳畔,说了几句话。
然后,山君就突然抬头。
举目。
目光如电。
像鹰。
像枭。
但不像人。
就在那一刹间,她就已经觉得:她父亲跟那些“人形荡克”已没有什么分别。
也许,唯一的分别是:那些“人形荡克”是受命于他,而他而听命于汲灭人性、疯狂、乖逆伦常的意旨。
那到底是谁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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