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光华(六)(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2281 字 2022-03-19

她最后一句感叹黎贺没放在心上,毕竟那个乐王女是死是活确实与他无关,只是他敏锐地捕捉道雍黎前头的两句话,问道,“你是说,云山别院只是留下了个和婉公主的这个名号,其实并没有这么个人,甚至连之前冒充和婉公主身份的乐王之女也没留下?”

雍黎没有否认,只是她却没打算向黎贺透露真正的沈妤如今在何处。

她那日与沈妤所言半真半假,但确实是想过在自己控制下给沈妤她想要的自由,这却是真实的。

但如今情势有变,雍黎也变了原先的计划,所以如今对沈妤,她觉得能利用自然是要利用的,但这“利用”,有时或许也当带几分被利用者的立场来看,或许才能利用得更彻底。

所以,真正得沈妤,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说得没错……”雍黎道,“至于那个真正的沈妤,她是死是活,活在哪里,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雍黎微微浅浅地笑,笑得意味深长,“于陈皇室而言,和婉公主已经死了,所以谁都不可能是是沈妤而于天下人而言,“和婉公主”虽然活着,但到底是谁,又有几个人能说得准,最终答案肯定与否,也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比如……”

雍黎转身,莞尔一笑,唇间吐出的两个字,让黎贺有些莫名其妙地没有缘由的心惊。

她道,“比如,我们。”

黎贺知道,她说的“我们”并不是指她和自己,只是这根本不需要思考的结论,却让他觉得有些懊恼。

即便细微之处,也能见得,许多方面思考,谋略,手段,抉择……

比之她,自己尚有那么远的距离。

“既然云山别院里只是留下了个和婉公主的名头,也并没有个什么人在,你这会儿过去那儿是要做什么?”黎贺问道。

“也没什么。”雍黎回答得很坦然,“既然还是留了个名头在的,为了周全无失,还是得提前做好安排。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云山别院本来就有之前留下得使女小厮,陈使团那么些人在云山别院住了那么久,咱们这边的人与他们自然是有不少接触的,或许什么时候无意间能知道些什么,我去排查一番或许多多少少也排查出些有用的消息。”

黎贺实在不知道,雍黎为何对陈使团那么些人要这样留意,但他也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事,或许确实是在细节之中透露出的。

雍黎看到他的眼神,知道他是有些多想了,便道,“有时候,仔细些没什么不好,能发现的事情多着呢。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走了,天色将晚,往云山别院走一遭之后,我还得赶在宫门落钥之前进宫。”

“你去云山别院我便不陪你去了,不过恰好我回府,倒也略顺路,可同行一段。”黎贺利落地扯着缰绳调转了方向,“与你交谈,许多不解的地方,我都感觉瞬间明了了,恰好还有些问题问问你。”

雍黎无所谓,也没拦着,打马慢慢往前走,任由他跟随着一起往云山别院去了。

待行到略开阔的主路上,往来行人商贩很少,黎贺打马快行了两步,与雍黎并排而行。

“你有什么想问的,可说了。”雍黎道。

“我只是觉得,这次陈使团走得过于匆忙了。”见雍黎有些不解地看过来,他又解释道,“按理来说,退婚这事不可能解决得这般风平浪静,我原本去见他二人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会掀起一阵巨浪的准备,但是到最后,我还是觉得,这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了些。”

“你是觉得他们似乎着急离开,所以在上璋这边的事情,他们不计较后果,只是想着能解决尽快解决,只为了能尽早抽身回国?”雍黎侧首看他,试探问道。

“是,你没有这样的感觉么?”黎贺反问。

“所以,你查到什么消息?”

马蹄敲击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地“哒哒哒”地声响,雍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个问题又问回了他。

黎贺虽不及雍黎过早地接触政治,在这些方面地敏感度远不及雍黎,更不及雍黎早早地发展自己的势力和消息网络,但毕竟出身皇家,毕竟身处在这个位置,与这些事情总会有一些自幼而来耳濡目染地敏锐,加之他这两年来的进步,也足够他去思考和怀疑的了。

所以黎贺其实确实是得到一些消息的,据他所知的那些拼凑出来的消息,沈慕和沈蒙之所以这般着急离开,很大原因是陈国京城原本只是涌动的暗潮已经渐渐有掀起滔天之巨浪的趋势了。

只是在某些人极力的控制和压制下,一切似乎还掩盖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黎贺并不十分确定他的猜测,所以他能想到的最快速准确的方法便是从雍黎这里得到证实。

对于黎贺,雍黎的有些态度其实是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的。

按说皇帝陛下有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或者可以说是略带试探的态度,从一开始便是让雍黎抗拒而刻意远离的。但若以上璋之大局来看,她若想彻底避开彻底抽身,必然要推一个人出去,而这么一个人,似乎只有黎贺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有些她觉得能点拨黎贺一二的地方,她也愿意去提点襄助。

但这一切,仅在于他黎贺能活到忘却自己忘却自己的身份忘却自己的血脉母族,活到真正的一心无私只为上璋的高度……

这确实,很难。

至少目前看来,也几乎没有可能。

但皇帝陛下必然是不可能任由郑氏继续发展势力的,郑氏的湮没之路已渐渐来临,或许不多几年吧……

“陈国国内似乎有内乱。”黎贺道。

“你说得不错。”雍黎道,“无非就是他陈国诸子争位的破烂事儿。”

“不然你以为陈使团在京这么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是谁搞出来的?还不是陈帝那些个想把两个作为强劲对手的兄弟留在上璋多些时间,或者干脆永远别回去了。”

“果然……”

雍黎的几句话算是给了黎贺解释,也恰证实了他的想法,黎贺略沉思了片刻,突然笑起来,他道,“对沈蒙沈慕出手的是谁,我也有自己想过,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蒙和沈慕若再没反应过来尽快离开,蠢到那个地步,那他们估计不用太久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有一点……”雍黎道,“他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上璋,不光是他们自己想要离开。”

“谁?!”黎贺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便问道,但一问出口便立刻又想到之前他自己的推测,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陈帝?”

雍黎点头,表示赞同。

黎贺见她反应,却突然高兴地笑起来,“所以也确实合该我捡了个好时机了,正借着这个当口,才能让我那事这般顺利地做了个结尾。”

他高兴了,又朝雍黎道谢,“今天实在是多谢你解惑,许多事情,我看到的还是远远不及你的,往后还望你多赐教。”

赐教?!

雍黎暗暗冷笑,不置可否,也没有回答他,她伸手捻了捻衣领,微微压了压,黎贺不知道的是,雍黎怀中收着的是来自她祖父秘密送来的一份一封信。

这封信,雍明之一改往日与雍黎来信时报平安或消息传递时一张纸甚至有时候几句话就能结束的简单,愣是洋洋洒洒地写了厚厚的十来张张纸。

这十来张纸还是因为雍明之一贯简练的文笔作风才能如此周全完备的叙述,若是寻常人,怕不是得写本书出来。

这封信雍黎是今晨收到的,收到的时候便匆匆看了一遍,只是因为要出城送陈使团,故而未得更多时间深究。但仅仅也就是匆匆一遍浏览,雍黎也知道心中她祖父对陈国如今局势更详尽的分析和见解。

这很大程度上算是雍黎入陈之前知已知彼的最大保障了,便于她对陈国各方势力诸多人物的划分,也便于她避开隐藏的黑手,寻找最合适的合作或利用对象。

其中对陈政治局势以及各方胶着势力了解得深刻通透之处,怕是连陈国几位站在权力顶端的都不一定看得分明,大约也只有雍明之这般置身陈国政局之外,又有足够高度足够眼界足够经历的大家才能看得清明。

而雍黎却记得这封信中,他祖父一笔带过的某句话。

也正是因为雍明之的那句话,雍黎知道方才黎贺所说的他拣着了个好时机去处理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真正因为她“拣着了个好时机”。

沈蒙和沈慕为什么这么快离开,或者说,陈帝为何这么着急地想要沈蒙和沈慕回国,其中不无雍明之的手笔。

雍黎觉得若无他祖父的手笔,怎会就这么恰好地,在这个当口,沈蒙和沈蒙不得不尽快回陈?

只是他借力的手笔,当真如他信中一笔带过的轻描淡写,以最轻松有效的一点,去推动最大的局面,雍黎觉得,自己便是再历练几十年,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

黎贺其实原本也没想到能从雍黎这边得到更多的消息,方才所有的问题,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二试探侥幸的心理,能得到答案自然最好,若雍黎当真半句也不透露,他其实也是没办法的。

不过方才一瞬,黎贺见雍黎脸色有些不对,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性格古怪,更何况他二人也从没什么个亲近关系,即便想知道什么他也不便问,只得装作不知,随意闲聊。

“近来外面的流言……,那些都是庸人之言,你其实不要放在心上。”黎贺想到近来宫里宫外时时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那些话,有些担心雍黎。

前两日连他自己府里府里也有下人传言,初初一两次他听到后严厉责罚了府中传闲话的侍女小厮几人,才算将这传到他自己府里的流言制止住了,至少是在府里他再没听到过。

但每每走出门去,大街上也总能听到闲着磨牙的人在谈论此事,谈论的人多了,他也没那个手段去压制,有些事压制得狠了,也许反倒只能起到反效果。

其实说来这事,黎贺对雍黎还是有些愧疚。

前两日他得了郑皇后的话去京郊皇家别院探望黎贞,虽然他对黎贞这个妹妹并无自幼养成的亲近之感,对郑皇后这个母亲也失望多过爱重,但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得了郑皇后的吩咐,他还是去了一趟。

皇家别院里,他所听到的关于黎贞私下里对雍黎的恶言不可谓不多,也不可谓不难听。甚至几番交谈中,他旁敲侧击之后,几乎可以肯定,如今京中关于雍黎的流言愈演愈烈,断然是有黎贞的几分手笔。

他对黎贞看得通透,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掩盖在落落大方的雍容外表之下的自私又丑陋清高又虚假。也知道黎贞虽自幼便对雍黎维持着表面的温和亲近,但掩盖在温和亲近之下的确实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嫉恨。

原本黎贺也没在意这些小事,只当是因为雍黎自幼在宫里更受宠些,所以黎贞对此只是有些小女孩儿家争宠嫉妒的小心思。但自去年不归园事件发生之前,黎贞准确地找到自己,也成功地利用自己的执念心魔去做了那样一件事情之后,黎贺便对自己这个妹妹是当真彻底地改变了看法,也慢慢生出一点防备来。

但即便再怎么私下不和,几无交集,但在彻底反目之前,黎贞还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妹,明明与他无关,但黎贞对雍黎所做的一切,都不由得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点愧疚出来。

“你何时见我被庸人之言搅扰的?”与黎贺有些担忧着急的神色相比较起来,雍黎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流言一事,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或者说还在皇帝陛下的掌控之中。

不然,毕竟关于璟王府的声名甚至是雍黎的性命,她父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闭门在府,对外面针对自己的流言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