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别事(二)(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2736 字 2022-03-19

马车缓慢停下来,觅铎自车上下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安王不在?”雍黎隔着帘子问道。

“安王不在府里,不过大约没多久便回来,您若是要见安王,不如略等等,还是先回府改日再来?”觅铎回道。

“公主若是要见咱们王爷,不如进府略坐坐?小的这就派人去给咱们王爷传信。王爷早间出门的时候,交代过申时左右回来的,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话的大约是觅铎方才去打听消息的安王府的门房,雍黎打开帘子,正看到安王府正门。

黎贺自加封亲王后,安亲王府并未搬迁也没有怎么扩建,仍旧住在原先的府邸,不过如今看这门楣倒是比从前郡王府的时候阔气了许多。

黎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即便他今日大约是不在府里的,但门前递帖子求拜见的人却也不少,不过就经过的这一会儿,便见着门方已经打发了两拨人了。

雍黎下车后,王府的管家亲自过来,将她引进府里,也没多言什么,直接将雍黎带去了内院。

一路走过去,所见的王府府内景致仍旧同雍黎去年来过的那一次并没什么变化,到了内院一眼所见的仍旧是之前黎贺舞剑时,旁边的那棵梅花树。

管家引雍黎进了书房外室,亲自送上茶水,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侍女听候差使。自己则向雍黎告了罪,便又自去忙开了。

这般算得上怠慢的行为,别说觅铎了,便是明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安王府里……”

她这句话说了一半,大约是意识到旁边仍有两个侍女在,便住了口,看了看一旁也是脸色略带怪异的觅铎,然后又看着雍黎。

雍黎倒是神色未变,言行如故。

她目光微转,恰落在旁边内室的帘幔上,照旧能透过帘幔的缝隙看到里间的布置。

里间也还是之前一样的凌乱,不过宽大的长案上摆放着的一把未上弦的琴旁边倒是相对整洁些。

而靠墙的实木架子上原本整整齐齐地排放着的十来把已完工的琵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把还未完成的古琴,琴的形制各色都有,远远地看着倒是觉得做得还算不错。

坐得无聊了,雍黎便起身走进去,旁边的两个侍女也没拦着,反而亲自给雍黎打了帘子。

雍黎一进去便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把未上弦的琴,那把琴轻叩有沉玉之声,是用上好的桐木制作而成。只是漆面上得不算很均匀,大约是黎贺斫琴的时间不久,还未深谙其中精髓,不过总的看来也已经是很好的了。

不过雍黎注意到的却是琴的形制,这琴粗粗看来是比较常见的落霞式,但较之落霞式,却似乎又在琴尾处融合了此君式的样式。这样式从未有过,但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反而莫名地觉得很是和谐。

而琴额处,有云纹疏密,更显飘逸。

雍黎伸手摸了摸,那云纹被封在漆面之下。

这把琴,像极了“凤鸣”。

即便还未上弦,即便还没完全制作好,但无论从外形,还是颜色,包括上面的这些稀疏有致的云纹,雍黎几乎可以肯定,这床琴便是仿制的“凤鸣”。

“凤鸣”一琴,在十大名琴中是很特别的存在,虽跻身十大名琴之列,但初初时却名声并不多显著,历来只要一些古琴大家能说出些关于它的典故了。但是,凤鸣虽比不得其他九琴,更比不上排在前面的九渊太华琴,但因其形制不可考,来源不可考,反倒比其他琴多了些许神秘之感。

这琴直到十多年前,到雍黎手上的时候,不知怎得,竟然在京中小范围内风靡了一段时间。常有古琴大家求见拜访,只为见这琴一面。

自那之后,原本低调地过分的一床琴,渐渐地便有些名声起来,甚至后来便由此多了以此琴命名的式样“凤鸣式”。

但奇怪的是即便凤鸣自那后名声在外,却从未有第二把“凤鸣式”出世。直到后来凤鸣埋葬于平野,这十年来,也渐渐少有人知道了,只有大约某些琴史杂书中还有些记载。

黎贺能做出这样的出来,想必也研究了不少资料。

雍黎摸了摸琴面上的徽位,是上好的浅棕色蝶贝,徽位看起来也嵌得精准。

右边雁足上缠了虚虚地缠绕了一根弦,看样子大约是黎贺要定音的五弦,估计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先放着了。

雍黎擅琴,这定弦换弦也一向算得上熟练,此时见了这未上弦的琴,难免有些手痒。横竖也等着也无聊,便想着顺手给他上了弦得了。

“勿动!”

雍黎还未伸出手去,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制止的声音。

雍黎抬头看来人,那人朝雍黎屈了屈膝,“妾见过公主。”

“你……”雍黎略想了想,才认出这人,之前她曾在宫里见过一次,“你是郑家的那位小姐?”

“是。”郑佩声音温和,比之去年见到时的怯懦,如今她那怯懦里多了些娇色,“原来公主还记得我?”

见雍黎在打量她,郑佩微微低了头,又道,“我们殿下爱做木工,想必公主也是知道的,这里的东西皆是我们殿下爱物,殿下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雍黎将手指缩回袖子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正扫到她衣领间有意无意露出的一角玉佩,那玉佩之上有隐隐凤纹,雍黎不由得笑意更深。

太后寿辰时在宫里见到郑佩的那次,雍黎当时便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这块玉佩,也注意到玉佩上的花样,她当时便觉得郑皇后实在不是个聪明的人。

这玉佩是郑皇后赐给郑佩的,其心思不用想也知道。

郑皇后一向看重自己的长子,所以对黎贤一直以来可谓寄予厚望,能给他的势力,都尽力想着去争取,而与此同时,作为郑家女,她的所有作为,也多在为郑家筹谋。

既然如此,那能有什么比得上让郑家再出一个皇后来得更直接更有益?

既然如此,那能有什么比得上让郑家再出一个皇后来得更直接更有益?

所以郑氏之前一直都想将让黎贤娶郑家女,况且黎贤原本的王妃陈氏又是个不得她欢心的,若是有机会用些手段也不是不能给郑家女腾出一个康王妃的位置来的。

但偏偏黎贤自己将自己作死了,郑氏满心的算盘自然没什么用了。于是后来只得又筹谋着想将郑佩嫁给黎贺了,偏偏早些时候黎贺又有了与陈国和婉公主的婚约。

和婉公主好歹也是一国帝女,郑氏即便想做些什么手段大约也不大可能,所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陈国公主嫁入上璋之前,便将郑佩送到黎贺府里为侧妃。

而郑佩与李子安李阁老的养孙女同日入安亲王府为侧妃,原本即便这二人先之陈国和婉公主进入王府,这二人也不过只能执妾礼于旁。

历来皇室尊卑有别,一应器物形制都有定数,郑佩以侧妃之位如此招招摇摇地带着这个唯正室可用的玉佩,也确实有些太过而不自知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皇后赐下的,有这个名头在,旁人倒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许是皇后在其中的作为吧,如今郑佩之心思倒是有些昭然了。

当初在崇华宫,郑佩言辞里的那点掩饰不住的小女儿心思,雍黎不是看得不明白,她如今如愿成了心上人的枕边人,尽管其中多有郑皇后的利用,但谁知她不是自愿的呢?

只是,当一个女子将情之一字当做筹码,这其中到底还有几分纯粹?而她大约也不会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

“王爷新制了两把琴,前两日便想着给它们刻个什么名号,一时想了几个都觉得不满意,妾当时恰在王爷身边帮忙,王爷便让妾回去替他多想几个。妾才疏学浅,想了这几日才勉强拟了这几个来供王爷挑选。”郑佩将手上一看就十分精心制作的香笺递过来,声音轻柔,“早便知道公主才学非凡,不知妾可否请公主指点一二,替妾看看这几个名字可好不好?”

雍黎接过来看了一眼,都是些有典故的好名字。

“宣阳来了?”

外面黎贺的声音传进来,随即便见他自己揭开帘子走进来。

他一进来便见到背对着门口而立的郑佩,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有些不愉。雍黎本就是面对着门口,抬头正见着进来的黎贺,自然地将他脸上的这点不愉看在眼里。

“冒昧来访,打扰了。”雍黎淡淡笑道,“今天去看了阿源,回来时恰路过这里,便顺便来拜访拜访。”

“郡主如何了?前两日偶遇王叔,还曾听他无意间提道说郡主来定安后一直身子不好,不知近来可大好了些?”黎贺道。

“阿源挺好。”知道他那一问不过就是个客套话,雍黎随意敷衍了一句,将那郑佩写了几个名字的纸笺塞给他,“郑小姐想的名字都很不错,不过还是安王兄自己选吧。”

黎贺接过去一看,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将那香笺随意搁在桌子上,朝郑佩淡淡道,“我尚有事,你先回自己院子吧。”

郑佩有些犹豫不愿,但也心知黎贺一向对后院冷淡,便是她自己也不过是借着皇后姑母的面子,借着黎贺表妹的名头,才能有他一二停留于表面的看顾。

所以比之一同入府的十分低调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氏,郑佩虽然自诩在黎贺面前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但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黎贺对她并不上心,她对黎贺是存着些主观上的刻意讨好,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以为的这段感情,她并不敢太过违逆黎贺。

郑佩屈膝告退,起身时,目光却落在一直袖手而立的雍黎身上。

她那目光里,有种探究和怀疑。

雍黎自然注意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不避不闪地迎着她地目光看上去,微微勾了勾嘴角,也是意味不明地笑。

郑佩看到她这笑意,怔了怔,只是由不得她多想,便只得退了出去。

“之前在宫里见过这位郑家小姐一面,她当时从崇华宫借走了一本旭子矩,我当时觉得她是个与寻常闺秀有些不同的女子,毕竟我还真少有见过一向循规蹈矩的大家女子,居然有喜好木艺的?”雍黎收回视线,朝黎贺微微一笑,“今日在这里看到她,却原来是儿女心思?”

雍黎言辞带着淡淡的玩笑,“这个郑家小姐,大约是对安王兄你早已芳心暗许了吧?”

黎贺原本听人传信说雍黎来了府里,虽有些诧异,但诧异之余其实心里是有些欢喜的,忙交代了手上的事情匆匆便赶回来了。

但看到出现在雍黎面前的郑佩便有些不悦,这会儿听雍黎又如此清淡玩笑的语气提到郑佩,心中的不豫更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不豫,只觉得想要刻意去隐瞒遮掩些什么,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你特地过来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我前些时候有很长时间不在京中,想向你打听些人和事。”雍黎才不管方才郑佩说的什么黎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这些物事的话,伸手摸上了那把琴,“这凤鸣式制作得极好,形制流畅纹路灵动。只是中间琴面这一段弧度不大对,所以即便岳山是相对标准的四分高度,但想必上弦时会出现很明显的打板问题。”

黎贺听雍黎说起这琴时,并不诧异,他知道雍黎在琴之一道上是颇有些建树的,“难怪我试过几次上弦都都觉得不对,还想着找斫琴师傅再来帮我看看的。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大观已定,怎可改变?”雍黎直截了当,“这把琴,可做个漂亮的装饰品,想要修修改改成完美的音色绝佳的琴,怕是不可能的。有那工夫,安王兄莫若新制一把。”

听雍黎如此说,黎贺一笑丢开手去,请雍黎外面安坐,似乎也并不想再说琴的事情。

而雍黎却显然是个不愿意配合别人的人,此事有些刨根究底的意思,“你这琴是凤鸣式,这形制少见,你怎么突然便想着做这么一把琴的。”

“凤鸣式”的琴,已知的有记载的,除了雍黎之前的那把“凤鸣”便再无其他出世之琴,所以雍黎有些疑惑。

毕竟当年她的那把“凤鸣”埋葬于平野,也不是没人知道的,而凡事只要跟当年事,有过一点牵扯的,雍黎都会在意一二。

“前些时候偶然间从崇华宫翻到的一本琴史,随意翻看了几页,偶然间便看到关于这凤鸣式的记载,这琴式样古丽,我看着觉得有些兴趣便试着做了做。”黎贺笑道,“我隐约记得你之前也是有这样一把琴的,不知今在何处?我可有幸一观?”

“之前留在华阳,遗失了。”

凤鸣被她留在了平野,陪伴在母亲左右,雍黎并不想提及,便随口扯了个谎。

黎贺也没多关心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显然也并不是十分强求,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城外的事情,安王兄忙完了?”

间黎贺没说话,雍黎扯开了话题。

“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外城有两个村镇,据说那日爆炸事件之后,那两个村镇失踪了十数口人。当地府衙追寻无果,百姓人心惶惶,父皇得知后专遣有司官员协助调查,令我同行代为安抚百姓一二。”黎贺道,“这人口失踪之事确实怪异,当地已然将之归于灵异了,人人耳口相传的百十中说法,无不与黎贞府邸爆炸之事牵扯一二。”

黎贺看向雍黎,“所以,你这边对爆炸之事调查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没有。”雍黎回答,“这事不会有结果的。”

黎贺诧异,他见雍黎这些日子对那边事情似乎并没有放多少心思上面,以他对雍黎的了解,他还当雍黎是成竹在胸,却并没想到从她这里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他道,“那陛下那边,你要如何交代?”

“没想好。”雍黎摸了摸琴,尤其在岳山处停了停。

“没……想好?”黎贺真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