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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黎朝李承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原本林轶先向雍黎介绍自己,李承舟便觉得不太对劲,待见着雍黎便是沉默而立也丝毫遮掩不住的不同寻常女子的气度,有些迟疑开口问,“这位是……?”
林轶看了眼雍黎神色,含糊道,“这位是我主家的少主子,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你知道的事情,能回答的便莫要遮掩了。”
这个李承舟也不是个不知事的,他是知道林轶是在谁门下的,又见着他言辞隐晦恭谨,当下看雍黎的目光便带着些谨慎的猜度。
“自然自然,若是有什么话,您只管问便是了。只要属下能说的,知无不言。”
雍黎点头,也没有别的什么话,直接便开口问了,“自陈使团进京,便是你们在云山别院担当驻守护卫护卫之职?”
陈使团出使上璋,自然是带了上璋认可的数量的士兵护卫随行的,所以除却之前随同入宫的,云山别院少说也有上百的陈国护卫。
而照着历来的惯例,陈使团在上璋境内,上璋自然也当承担其安全之责,所以安排兵士护卫保护云山别院官驿是必然的。而照常来说,安排的护卫人选大多是鸿胪寺与州府商议之后酌情调派,所以其实按照常例,调派京畿卫的人来担守卫之责也不是没有的。
“原本奉命护卫云山别院官驿的也是京畿卫,只不是我们这队,我们这队约莫百二十人,是前两日城中大爆炸之事发生后,王爷派人来特又增调了来的。”李承舟道,“如今应该是一共有四队人马,两班倒换。”
“前两日安王来,可有让你们陪同进去?进去了多久?”
成安帝让黎贺专门过来跑一趟,虽说是打着安抚陈使团余部的名义过来的,但雍黎却知道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大约还是想让黎贺探一探近来云山别院的动静。
至于其中的弯弯绕,或者说陛下最深的打算黎贺知道几分,大约也不那么重要。
毕竟皇帝陛下的心思,也不是谁都能猜到几分的,或许他大约还是想借着黎贺的不知情再去搅动搅动浑水。
不过雍黎知道,成安帝即便仍旧想将将沈慕沈蒙扣在宫里多些时日,估摸着也没那么容易了。
云山别院中必然早有人察觉宫里的事情,毕竟入宫赴宴的陈国两个亲王在上璋皇宫一住就是数日,虽然这在从前各国之间的交际往来中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比如有时候为表示亲近和热情,主国有时还会为他国来使专在宫里建造别院官驿。
且不说宫里在扣留人质这些消息上瞒得怎么样,即便有手段让陈国使团在宫里宫外的两方势力相互之间保持他们以为有所联系的假象,但皇帝陛下既然早对云山别院有所控制,那这里必然不会只是那些没什么作用的随从。
而雍黎之前推测的两方势力,想必也是各有各的手段,早将对定安和宫城之中所有的异常消息都送去陈国了吧。
“安王自带了人来,并未要我们陪同,只让我们安排了一人引路。”李承舟道,“王爷进去后,也并未待多久,粗粗算来大约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吧。听说是王爷见了留守在别院中的一个副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走之前还带走了和婉公主之前的一个侍女,说是公主在宫里的一个侍女突然急病去逝了,公主使唤不惯别人,所以王爷特地带走了这个侍女送去宫里给和婉公主使唤的。”
“原来是这样……”雍黎朝那李承舟道了谢,又对林轶道,“我直接回府了,你不必送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尽快给我安排下去吧。”
“但是这边离……府里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没有车马得走上许久,还是我去找辆车送您回去吧。”林轶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提昨晚去过的雍黎的别院可能有车的事,毕竟那处地方并不算雍黎公开的私产,他也不方便直接在外边便说出来,只道,“旁边是街市,想必有车行,我去租辆马车。”
雍黎还没开口,那李承舟很有眼力见识地道,“这边云山别院外院倒是有常备着马车的,马匹也是现成的,你们若是需要的话,随便拉两匹马来套个车也是方便的,可不比再专门去找马车便宜?”
林轶一听倒觉得是个好办法,忙看向雍黎,询问她的意思,雍黎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又对林轶道,“广陵涛离这里应该也不远吧,我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听说近来那边有研制了新的粥羹,一向一碗难求,若不是早起去排队都吃不上?”
她话毕,也不理会林轶不知道该说啥的无奈表情,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悠然转身,悠然离开,只留下一个悠悠然的背影。
这边李承舟却挥退了身边几个属下,拉着林轶窃窃私语,“那女子……是璟王府的不?”
“是啊。”林轶随口应了。
李承舟又问,“是那位……宣阳公主?”
这边李承舟却挥退了身边几个属下,拉着林轶窃窃私语,“那女子……是璟王府的不?”
“是啊。”林轶随口应了。
李承舟又问,“这是那位……宣阳公主?”
林轶看了他一眼,虽没有正面答复,却只淡淡提醒了一句,“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大约有些干硬,怕自己这个还算说得上话的朋友多想,又道,“我回定安这些时日一直忙着,你大约也是不得空,若不是今日碰巧这里遇到,咱们都没机会见见。我这两日大约又要离京一趟,等我回来,咱们得好好聚一聚。”
“这是自然。”李承舟笑道,“我那边离不得太久,便不多作陪了。你行走在外一切小心,回头咱们见面再聊。”
林轶也寒暄两句便离开,其实他自接了南岳策之后便少有闲暇的时候,除了雍黎吩咐的事情,其他的杂务也不少。
这边雍黎沿着坊间慢慢地走,她少有独自出门在外闲逛的时候,今日难得这般闲散地慢慢散步,只觉得早晨因为行人还少,所以显得着实安静的大街,很适合沉默和思考。
雍黎一边走一遍脑子离想事情,想到入神处时,目光只盯着前面,仿佛空洞远眺没有焦距的模样。
街边有些早起开张的早茶糕点铺子,铺子里店小二见着这大清早路上闲逛,看起来似乎没有目的地的女子,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些奇怪。
路边小摊上传来阵阵桂花的香气,混着米面的独有的浓郁味道,总能给秋冬季节里的行人一种熨帖到心口里的温暖。
这桂花糕的香气,勾起了雍黎在外游荡了一晚上,上山下山消耗了不少体力之后的食欲,脑子也从方才的沉思中清明过来,抬起头左右寻了寻,正瞧见旁边一家小铺子腾腾的锅气中隐约可见的整整齐齐的浅黄乳白的方方正正的桂花糕。
雍黎瞧着那桂花糕虽做得不如宫里和自家府里的精致,但却自有一种沉厚而浓郁的气息,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心下喜欢便往那小摊前走过去,想买上两块尝尝的,谁知还未开口,又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个带银钱的习惯。
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袖囊里面摸了摸,又捏了捏腰间地荷包。袖囊里空空如也,而荷包里圆圆凸凸,只有一个小药膏瓶子。
雍黎暗暗叹了口气,垂下袖子打算转身离开。
那小摊主却叫住了她,“小娘子是不是没带银子啊,要是饿了,可以吃两块。”
雍黎转过去看那摊主,一个年岁略大的微微胖笑起来满脸褶子的老大叔,正取了纸包从蒸笼里麻利地夹了两块糕,瞧着雍黎笑得一脸善意,小心地包好递过来,“深秋的早晨冷,吃点热食身上舒服些,小娘子是我今日的第一个客人,免费的,不要钱。”
雍黎愣愣地接过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觉得老人家在外摆个摊子,卖个早点养家糊口,小本生意不容易,实在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
顺手在袖口上摸了摸,摸到一枚纽扣,摸起来是特殊的金属质感,她抬起袖子看了看,才发现纽扣原来是黄金铸成的精致工艺的小莲花纹样。
她的衣服有专人负责,不用自己操心,更何况她在自己的衣着装饰上也一向不上心,素来又是喜好简单素净的样式的。但虽然如此,但府里宫里时常送来的衣服,自然也不可能就是真的简简单单下去,便是寻常看起来再素净简单的襦裙,那料子大约也可能是某处特有一年贡上也没有两匹的珍品。
今日这衣服还是中秋节前,太后宫里送来的,大约还是太后吩咐阿箬亲自监督织造府做成的,虽然看起来颜色样式简单,但是细节处确实处处可见的用心精工。
比如下裙金丝压绣的云纹,看起来低调,实在繁复比如领口缀着的扣子,一排三颗,皆是色泽洁白均匀的南洋珍珠比如袖口处的纽扣,是实打实的金子铸刻……
雍黎将那小小的金纽扣扯下来,一点也不心疼地递给那老人家,另一只手去接那包着桂花糕地纸包。
那老人家原本还没注意她递过来的东西,接过手上仔细一看,当即大惊,忙推回去,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金钮扣少说也有半两,我这糕不值钱,小娘子若是吃着好吃,下次再来多买两块便是了,只这金扣子,实在不敢受……”
雍黎没接,转身便想走,却突然有人伸手接过了那金纽扣,雍黎抬头看过去,正见着黎贺将金钮扣收在手里,却另取了一角碎银子递给那老人家,一边温声对那老人家道,“家妹一向出门没有带银钱的习惯,多谢老人家善心,老人家既然不愿收这金扣子,这银子便作糕钱吧。”
那老人家看着这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兄妹”两个,怔怔地伸手接过那银子,捏了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冲着已经快步赶上雍黎的黎贺道,“不过就是两块糕,两个铜板便够了,小郎君这银子实在给多了……”
黎贺当作没听见,追上雍黎将手里的金钮扣递过去。
雍黎看着她没接。
站在长巷中,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吹来一阵风,秋日早晨的风里仍然是淡远却不散的桂花香气,同手里的纸包里桂花糕一样的味道。
秋日的风很冷,手里的糕点却传来微微暖意,雍黎慢慢开口,叹了一句,“这一阵好风。”
这一阵好风……
秋风虽好,却寒凉入骨。
原本听来仿佛只是一声有感而发,甚至可以说有点矫情的感叹,却不知怎得因着这话里画外的对比,竟生生生出几分讽刺的意味来。
雍黎见黎贺仍然保持着递纽扣的动作,顺手便从他手里接了过来,随手塞进腰间的荷包里。而捏在手上的桂花糕温热,她打开纸包,朝黎贺面前微微一送,“安王兄来一块?”
她眼神清朗,比任何女子都要清醒明润,却又深邃得仿佛看不见底。
黎贺虽知道雍黎一向对他是避而远之得态度,所有的交流也不过就是简单的面子情,今日难得得她如此态度温和亲近,便也心生了些放纵,伸手拿了纸包里躺着的其中一块糕。
“今日多谢安王兄的银子了。”雍黎将手里剩下的一块桂花糕握在掌心,却没有吃,只朝黎贺道。
“恰好路过,见你一个人在路上走,还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黎贺笑道,又指指雍黎腰间荷包,“以后出门在外,还是自己带些银子身上吧,若是遇着什么事情,或者与身边的人走散了,还能应应急。还有,你这一身衣服大约是内造的吧,内造的东西,不管大小按章程都会留下铭记,你衣服袖子上那纽扣子,虽只是黄金打造的小小配饰,但若是流到外面到底不妥,而且对那老人家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