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公主为君新xin”查找最新章节!
沈妤沉默了,似乎没想好到底该不该说出口,雍黎也不急,她微微踱了两步,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以一个平视地角度看向沈妤。
沈妤其实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只是眼神总是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淡淡的绝望。
即便因为立场之别,即便这个女子可能曾对自己的计划会有些影响,即便两国对立她们许是敌人,但雍黎却对这样的一个女子厌恶不起来,她甚至内心隐隐有些同情,和对她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惺惺相惜。
沈妤微微垂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散下来,正好挡住脸上的有疤痕的那边,只是疤痕太大,隐隐绰绰间还是看得分明。
“我只想简单地活着而已……”
沈妤突然开口,她抬起头来时,雍黎但见着她眸光清冽,即便那疤痕覆盖了她半边脸,却也丝毫没有掩盖住她的那种意气,而她语气里也是种极淡极温柔的调子。
雍黎突然想到初次见到她的那次,她的眼眸中虽是清冽,而其中哀痛死灰之色尽显。说话时声音高亢粗粝,仿佛被捏了嗓子的鹅,唇齿间一字字刻出刀锋般的怨毒,带出来的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阴冷。
但今日看她眼神,虽仍然有几分带着棱角的清冽,却已然柔和了许多,那种柔和仿佛是看淡许多事情之后的放下仿佛是经历过太多,执着太过之后的平静也仿佛是人生绝望,不再怀有一丝期待之后,反而该有的冷淡了。
而她的声音,也许之前是病哑伤哑,或者是情绪崩溃之时的无法自控,那时候粗粝尖锐难以入耳的声音,如今也是温柔的调子,只是大约是伤哑未能痊愈,与一般女子或明丽或柔美的声音相比,她这声音里却有几分沉黯,而正是这种微哑的调子,却有种别样的韵味。
“这个其实不难。”雍黎道,“沈妤既然已经死了,而你若想要简单地活着,不过就是换个名字而已。你若不想回陈国,留在上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给你弄个户籍,虽说麻烦些,也不是不可能。”
雍黎这话似乎说得沈妤有些心动了,她微微沉默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而已,然后抬起头直视雍黎,缓缓开口道,“你有何要求?”
“很简单,解答我的一些疑惑便好。”
雍黎站起来,去摸她脚上的锁链,锁扣卡得严实,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沈妤看着她,照旧是靠墙而坐得姿势,她心中矛盾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笃定地去信一个人。她经历过地那么许多事情,早不该再让自己如此天真的,但是却仍然怀着一点点期待,也从内心深处,愿意去相信一个人。
“我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沈妤看向雍黎,“听闻宣阳公主,笔下丹青妙绝,不知道能否请你帮我绘一幅画?”
绘一幅画?
这话题怎得突然也扯得太远了点……
内心不解,雍黎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你想要什么画?”
“我想要一幅执扇图。”沈妤道。
“仕女执扇图?”雍黎疑惑更甚。
“都行……”沈妤似乎不大在意她想要的画的细节,只是神情有点奇怪,她道,“我只有这两个要求,你若想问什么,便只管问吧。”
雍黎拢着袖子,站在沈妤跟前,她今日答应沈妤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贯断不会有如此心软的多管闲事,一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有千百种或强硬或辗转的手段。
不过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最满意得结果,也不是坏事,只是唯一要做的大概还是得跟谢岑解释一二。
毕竟人是谢岑留下的,他或许还有自己的打算,而雍黎一言不说便答应了将人放走,也确实不大说得过去。
不过以谢岑的性子,雍黎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实在摸不透他。
比如对沈妤,雍黎细细向来又觉得他留下沈妤大约只是因为自己,不然他为什么离开定安,却将沈妤的藏身之处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而除此之外却再无其他一言。
就连控制沈妤的解药,他都十分细心地在给自己地信中交代了解药地位置,所以方才雍黎在屋内四处一看便找到了解药。
其实沈妤脚上的锁链的钥匙,雍黎也知道在何处,只是谢岑信中有两句言辞,仿佛是提醒,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个再小心不过的人。
即便答应了沈妤,未曾彻底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或者说未曾彻底得到沈妤的所有价值,雍黎自然仍揣着几多防备。
屋内一灯如豆,各怀心思各有所求的两人相对而坐,直到灯烛燃尽的时候,那暗室内的最后一点光亮“噗”地灭了,只留下空气中冉冉升起的淡淡烛烟,而此处石室外却已经是天光乍明,朝阳初升。
在这样的淡淡烛烟中,雍黎慢慢站起来,微微俯看榻上端正跪坐的女子,“难得你如此坦诚,你说得很仔细,想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
沈妤虽言语中刻意避开了管蒯,但只她说的那些,雍黎已然能拼凑出了大概。
沈妤是在陈使团入关之前便已经进入了上璋,也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她是不愿和亲上璋,故而死遁逃出陈国。而陈帝以及一些他方势力显然是另有算盘,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故而安排了人,冒充和婉公主的身份嫁来上璋,其目的不过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甚至还带着作为“质子”的迷惑身份的细作而已。
不过沈妤话里还是有所保留的,比如既然不想嫁来上璋所以死遁,那么为什么又偏偏遁来了上璋?她既然知道使团此行是来定安,为何偏偏也到了定安来?
“我还有个问题,你之前的那些作为……,我是说,你在陈国时,外界的那些关于你的不太好的流言。”
雍黎这话是问得婉转,但若是寻常女子听起来大概也会觉得有些冒犯,沈妤却不以为意,微微侧了侧身,改跪坐为箕坐,顺手还理了理衣服的前襟。
她轻轻一笑,语气中有些自嘲道,“那些不是流言,我本来便是个疯子。”
她道,“看到我脸上的疤痕了么?当年遭遇了一些事情……至于是何事情,恕我不愿告知。只是那些事情伤我颇重,大约是迷了心智,很长一段时间难以自控,所以难免会做出一些旁人看来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道,“不过也正因为这一场疯癫,身边的人越来越远离了我,我也乐得一场清静,干脆就疯疯癫癫地恶毒下去倒也好。”
沈妤说着面上却渐渐露出温和笑容,那笑容里仍然是同她方才语气中一样的,未曾掩饰的自嘲。
不过听她这几句话的解释,雍黎却有些明白为何这一路上,那个和婉公主始终行为怪异疯癫,莫非还是因为沈妤表现出来的这样一个很好模仿的一面?
“我再送你一个消息。”沈妤笑容里的温和渐渐地有些变了,带出一丝诡异的不怀好意的冷笑,她道,“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了多少个我以防万一,但是其中定然有一个是我的堂妹,她父亲乐王是我父皇之弟,母亲是我母妃庶妹。”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让人吃惊,要不是沈妤提起,雍黎也确实没想到过这点,冒充和婉公主来上璋的,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陈国乐王,雍黎是知道的,不过这人在陈国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倒是她的王妃在京中为人熟知得更多些。
这乐王妃楚氏是陈帝早已亡故得宠妃瑜妃楚氏的庶妹,也算是大家出身,这楚氏嫁给乐王时,当年还真有些轰动,毕竟楚氏一门两女皆嫁皇室,也实在是莫大的荣宠。
但乐王妃楚氏后来为人所知的,流传在外的名声,却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而是“善妒”。原本在陈国,女子善妒便已经不是件能表现出来的事情,但这位乐王妃却偏偏善妒得毫不遮掩。
寻常来说,若自己夫君能容忍这种善妒,或者说以之为一种情趣,旁人倒也难得指责一二,毕竟是人家自己夫妻俩的事情,人家愿意,旁人再怎么说又能如何?
但偏偏这个乐王是个风流的情种,是个自诩惜花之人。
但人家惜花也只是惜花,往往在些歌舞酒坊有些红颜知己什么的,倒是没有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府里纳。
但这位乐王妃却见不得乐王一天到晚心思都在外面,她倒也不明面地阻止,甚至手段也与寻常女子不同。
乐王每去见一个红颜知己,她便托人跟着,隔日便让人将那红颜知己抬进府里。
就这样乐王见一个,她就接一个,最初的时候,旁人大约还要赞一声贤良大度,但渐渐地连乐王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儿了。
且不说这些女子接进王府之后有什么变化,但乐王府里的女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最多的时候大约能有三五十个,就连乐王自己也不记得这些人。
再然后,这些女子便要么就是渐渐淡了被遣送出府了,要么就是争风吃醋做出什么不当之事被赶出府,甚至有被害的,自杀的,偏偏每次这位乐王妃都能滴水不沾地从所有事情里面抽身出来,任是谁也找不出一点可以指摘她的地方。
到了最后,原本府里的三五十人渐渐地也就剩下了几个。
但即便如此,也渐渐地有些不好的流言传出来,无非就是乐王妃手段高妙,杀人于无形,那些被赶出府的,死了的,伤残了的,失踪的女人们,也在人们略带恶意的揣测中,都仿佛与她脱不开关系了。
但这位乐王妃却是个命好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生,十几年里接连生了五子二女,而且乐王纵然红颜知己甚多,除了乐王妃所生的嫡子嫡女之外,却没有一个庶出或者外室所生的子女。所以这位乐王妃楚氏,纵然在外风评不大好,但仅仅凭借着她那几个子女,便能在王府中屹立不倒。
而沈妤所说的这个代替了她身份的乐王之女,大约便是这位乐王妃两个女儿中的一个了吧。
雍黎想到当初从北边回京这一路上,那个“和婉公主”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行为举动,细细想起来,确实是比疯子还像疯子。
有了沈妤透露的这个消息,对雍黎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她也不想再追问沈妤关于这个冒充之人的事情,毕竟有这么一个方向,让未晏去调查出来的结果,绝对比沈妤说的要全面得多,也中正得多。
雍黎面上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多谢。”
“你脚上这锁链机巧,况且是精铁制成,没有钥匙,刀剑恐也难断,我须得找人来开,你且再忍耐两日。”她目光落在沈妤脚上的锁链上,道,“这里很安全,在陈使团离开之前,你可以暂居此处,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到你,后面的事情,我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沈妤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雍黎走出去的时候,只见得林轶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而冯子肃则在几步距离之外站着,他原本抱剑倚靠着墙壁,目光也不知落在哪里,雍黎出来的时候,他方才收回目光看过去,也稍稍站直了身子,倒是一副听候吩咐的状态。
“这两日还得劳烦冯先生在这里守着。”雍黎先朝冯子肃道,“我明日会安排人过来,这人往后我来安排,你若是要去找你主子,麻烦也将我的意思带给他。”
冯子肃没有应答,却看着雍黎,开口道,“您不给主子留几个字?”
“嗯?”
“我怕言辞疏漏,给主子传达时遗漏了您的意思,您若是有需要带给主子的话,不妨写下来,我直接转交主子便好。”冯子肃仍旧面无表情,解释道。
雍黎一笑,点头,“好。”
冯子肃得了雍黎的话,也不再说话,直接搬了椅子去门口坐着了,一副你们自便,不必再管我的模样。
林轶凑近雍黎,悄悄问,“您问出了什么?”
雍黎朝出口一看,示意他出去再说,林轶会意,忙跟上去。
从狭窄的出口出去,外面显然已有清晨的霞光,只是太阳还未上来,深秋的风却格外凉了些。
雍黎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觉得心里十分舒爽,她道,“你今日再去替我查一件事,听说陈国乐王有两女,替我查查这两女如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