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脑子里翻腾着之前翻阅的关于这位常山王谢竣的资料,终于想起来之前未晏送过来的那诸多消息中,有这么一段便是提及这位常山王有难等大雅之堂的龙阳之好。
雍黎当时还存疑,想着这人既然是皇子,又在长楚这个争位的紧要关头,怎么的就让自己有龙阳之好这样的消息传出去的?莫非是他人暗中泼的脏水?
但今日听谢岑说来,大约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比之云老先生与无怀先生之端严,雍黎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有一丝天性里的放纵漠然的。
谈及“面首”二字,云老先生和无怀先生大约都要怒斥一声“有辱斯文”“非君子所能言”,而在雍黎这边,她却并无她先生与祖父那般剧烈的上升到君子品性的排斥态度,她看得淡,对此事的态度大约也是淡漠到极点的。
而她这种一向对不感兴趣的事情的淡漠,落在别人眼中,大约觉得她是态度中正自持,故而曾经云老先生还赞她尚中庸,心性稳定,更有君子之风。
“这人容貌媚艳,但天下容色非凡的男子也不在少数。”雍黎说着,目光在谢岑脸上转了转,大概意思就是,瞧,我眼前就有一个,谢岑自然也看懂了她那目光一转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只听得雍黎继续道,“只是他让人觉得怪异地地方,其实更多的不在容貌,而在气质风情,这男子骨子里的那种……嗯,不知该用何词来形容,不过你该知道我意思的。所以我对他的出身,有些怀疑,你可曾调查过他?”
“嗯,我知道你意思。”谢岑道,“我没有调查过他的身份,实话说,之前见他那一面,也只当他是我那个二侄子的男宠,也并想过去调查一个男宠的身份。不过今日既然在这里看到这人,自然是要去调查一番的。所以,是你安排人去查,还是我来查?”
雍黎想了想,“一起吧。他如今人在上璋,又是与黎贞勾结到一起的,上璋这边,那人的目的,还有他是何时过来,如何与黎贞勾结,这些事情我来查。而长楚那边,他的出身来历,包括他之前是如何到你那侄子府里的,这一应事情劳烦你安排人,毕竟是在长楚,你安排人去查总比我要来得更方便些。”
谢岑原本也是这个打算,雍黎既然先提及这样安排,他自然不会不同意,只道,“那便按着你说的办吧。”
“等了这许久了,而且我看着这边布局,猜测其下暗道出入之处,这里大约是只进不出的,我想着那人大概是不会从这里出来的,咱们过去看看?”谢岑征询雍黎的意思。
“你确定?”
雍黎看着那大片的白色石蒜花丛,除了中间的那段矮墙,周围方圆三四十丈范围内没有丝毫可以避身的地方,从此处花海园子周围略高一点的建筑往下看,便能将这大片的石蒜花丛尽收眼底,而若有人在其上搭弓射箭,只需要有那么一点点内力,大概都能将花丛里的人射个对穿。
“有什么不确定的?”谢岑又去拉她袖子,牵着她往矮墙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这花海周围也就两座建筑,若暗中有人需要藏身,大约也只能藏在其中。而我之内力,虽比不上天下绝顶高手,但百丈之内别人的气息我还是能感知得到的。”
“我们在这里也站了许久,我可以肯定,除了周围偶尔凑过的巡逻的家丁,再无其他人在暗中躲藏。”谢岑给了自己的判断,只是他不太摸得清黎贞。
毕竟能有能力在雍黎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些小动作,又能与谢竣那边的人人勾结起来,这黎贞已经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子了,但他却有些想不明白,能表现出这样手段的女子,多多少少也算有些城府,但从这府里过了几遭,还有今晚一行,这府中防卫布局,实在是一言难尽,黎贞仿佛对此一窍不通,也完全不关心。
他将这疑问与雍黎说了,雍黎却显得很是淡定。她对黎贞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黎贞的能力到底在那个段位。她使些宫里从她母后郑皇后身边学来的手段倒还说得过去,但府中防卫安排一如调兵遣将,有时也还涉及兵法,但黎贞大约是做不到的。
“黎贞手段也就这些了,府中防卫疏漏如此,也在情理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放宽心。”雍黎道。
雍黎被谢岑拉着站在那面矮墙前,抬头一看,矮墙一面果然是以银丝的并透明略带一丝丝青蓝色的钻石,嵌印着一片星图。
那星图远远地看不分明,但走近时乍一看,十分华丽璀璨,特别是月光斜照下来的时候,那流光溢彩越发明显,若是人见到,大约也只是将之当作一幅刻在墙面上的好看的画。
而雍黎谢岑二人,目光方触及到那星图的时候,目光均是变了变,只是一个略带思索,一个略带震惊。
“咱们下去么?”
雍黎绕着那面墙走了一圈,那墙前面绘着星图,背后却是中规中矩的绘着春夏秋冬一色水墨小品四则。
“下去吧。”
谢岑微微敛了敛眼中的那一点震惊神色,伸手在那星图的一处摸了摸,然后走到侧面,伸手一模,正摸上了侧面的开启墙面的机关。
只是谢岑的手法似乎更简单一些,与方才那人尚自摸索的不熟悉不同,谢岑的每一步都是在计划之中,动作十分迅速地便再次开了门。
矮墙打开的方式与方才一样,都是整个矮墙下沉,露出裸露地一个漆黑的狭长的大洞,往那略窄而长的洞里面一看,果然有台阶从地表直接通入地下。
只是下面实在太黑了,即便借着月光,也不过就只能看到最上面的三四个台阶,而下面的台阶却直接隐蔽在洞深处的黑暗之中,看不清全貌,也看不清这底下到底有多深。
“我先下去,你跟着我。”
谢岑这时倒是放开了方才一直牵着雍黎手腕袖子的手,当先便要下去,雍黎知道他担心有下面异常,想自己先下去探查细看一二,若真有着上面危险,也好让自己迅速避开。
雍黎无可不可,也紧跟着他下去了。她想着若真的是在下面密道里遇到危险,那么这家伙即便挡在自己面前,也挣不得多少供自己逃生的时间,那最终大约也是他两个一起生一起死的结局而若是初初进去密道这门还没关严实的时候,雍黎想着即便遇到什么异常,那自己大约也能来得及把他拖出来……
走了十来步,下面果然只是台阶,而抬头时,原本大开的入口,此刻再次轧轧机簧声声音响起来,而原本下沉到贴着地下墙面的那个矮墙,此刻以妙的角度,再次换了个方向,往后移动了两下,然后以最正确的直立的角度,再次缓缓升起,不多时,又恢了正常。
而头顶入口封住,谢岑与雍黎正正迈下最后一个台阶。
而此刻没有照明的物事,月光也不能照进来,根本看不清此处四周布局位置如何,只感觉到犹豫场面不见阳光,此处给人的感觉湿冷怪异,甚至还有种淡淡的腐败的腥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谢岑下意识把住雍黎的手臂,他握着雍黎的手明显比方才牵着她手腕时更加用力。
只是他手下有分寸,雍黎也没觉得他手劲太大有何伤了自己的的,只当没在意,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你能看清这里的布局么?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可以。”谢岑也将声音放得很低,“你跟着我走,小心些。”
谢岑握着雍黎的手臂,往右边走了二三十步,然后突然左拐,又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住,仔细听了听,又问雍黎,“你可听到了什么?”
“有水声……还有,脚步声……”
雍黎抬头往上方看,但是这漆黑一片的密道里,她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听觉却比寻常更灵敏一些,她听得水声仿佛远了些,似乎是很有规律的寻常水流声而那水流声间杂之中的脚步声,却显得极近,而且传来的那声音正在上方。
“你也听到了?”谢岑往旁边摸了摸,正好摸到一面墙壁,他凑过去,耳朵贴在墙壁上细细听了片刻,道,“大约正是方才那个人,只是搞不明白的是,他方才明明与我们从外面同一处下来的,怎么的就到了上面去?”
“我感觉……这地下密道,应该至少是两层的。”雍黎脑子翻得快,那矮墙一上一下时,大约正好停在不同的高度,方才两次开关,第一次将那男子送到离地面最近的一层,而第二次却未曾停在相同的位置,他们二人顺着楼梯下来之后,直接就到了更深的一层。
“你我感觉一同。”谢岑似乎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突然心里松了松,“若是如此,咱们倒也不要担心不消息与方才那人碰上了。”
“只是我觉得,这里应该也会在某处与上面的那一层有个出入口相接的,但是想必即便有这么个出入口,大约也是十分隐蔽,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我们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找不到。”雍黎道,“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有什么要做的,我觉得吧,咱们要做啥的赶紧去做。这与上面相连的通道找不找得到无所谓,倒是方才那矮墙大约只是个入口,我们得找找出口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是个从没来过的诡异暗道,总不能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里。”
今日之事一切的主导都在谢岑哪里,雍黎倒是不担心他的计划错漏百出,她觉得若谢岑真的是没有全然地把握,他大约也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带过来的。
只是原本雍黎以为顶多半个时辰便能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掉,但看他从之前进来这府里开始都是一副不急不忙,悠然淡定的模样,到现在还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章程,雍黎想着,照着目前他二人这悠悠然好不着急的模样,他二人如果能在天亮之前离开这府里,已经算是快的了。
“放心,不会太久的。”黑暗中谢岑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沿着方才那条路,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雍黎却提出了疑问,“咱们不往琼华台那边去?看你现在走的方向……大约时那个不大的小湖的方向?”
“是的,咱们最后再去琼华台,这会儿先去田字左上的那个水亭的位置。”谢岑边走边道,“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地下的暗道格局,与地面之上的布局几乎是一致的,也是呈田字形状……而为何从地面上看,黎贞府里园子附近的这块的建筑布局十分奇怪,我想着大概便是跟这地下的多层密道有关系。大概是密道层数多了,建造的不算完美,有些该藏得东西藏不住,便只能借着地面上得建筑遮掩一二了。”
“多层?”雍黎疑惑,“你的意思是,这处密道不只两层?”
她轻轻踩踩了脚下得地面,“下面还有一层?”
谢岑没有否认,“我是这般猜测的,但并不确定,所以我需要去那个水亭的位置确认一下。从地面上看的时候,那水亭正是田字四周中间九处处建筑中位置最低的一处,且是建造在隔湖的对岸,最是合适不过的查探位置。”
“这事情实在奇怪,确实得好好查查,寻常人家建造密道暗室虽说各有目的,但像这般一个本就十分错综复杂的密道,居然还层叠累加地建造了三层,或者可能更多,实在有些怪异。”
雍黎也想不通,而且这密道如此复杂,且陈旧,一看便知不是近年建造的。这处府宅也是去年才被皇帝陛下赐给黎贞的,黎贞大约也只是借着修园子的契机,又修整了这处暗道。
但至于黎贞是如何发现这处暗道,又费尽心思修整这处暗道所为何用,一时半会儿也不是好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