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石蒜(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2227 字 2022-03-19

“你不要站在这里,这石板的位置不安全,你先走到一旁去,避开些。”谢岑一边朝雍黎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

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雍黎不知道,但她见谢岑这架势,还是依言走到青石板下来,到一旁竹林子下站着了。

雍黎靠着一棵粗壮的竹子抱臂站着,看着谢岑将他那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往方才在青石板周围撬的一条细细的缝隙里倒进去,忍不住问,“你倒的这是什么?”

“辰砂。”谢岑倒完后,将瓶子照旧收好,又将方才撬的缝隙用土再好生地填埋了,直到完全看不出异状才站起来,朝雍黎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辰砂便是朱砂,又称鬼仙朱砂、丹砂、赤丹、汞沙,是一味中药材,具镇静、安神和杀菌等功效,同时也是炼丹的一种重要原料另外帝王“朱笔御批”用的也是这种天然的红色矿物原料。

这朱砂虽寻常百姓家一贯不会有,但其实也不算难得,若想要找寻,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些,但谢岑既然说它是样好东西,想必这东西在这里的用处与作为中药材作为颜料的作用大有不同。

“好了,咱们走吧。”谢岑摸了条帕子擦了擦手,又去牵她的袖子,“这边算是安排好了,咱们还得往琼华台去一趟。”

“怎么过去?沿河?”雍黎方才在谢岑以朱砂填青石周边缝隙的时候,四处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布局,确定从这地方过去琼华台,大约沿着河边过去是最好的路线。

只是黎贞这府里的引芳湖周围除了琼华台,并没有其他建筑,且琼华台周围视野疏旷,一应高大树木皆无,只有种的半湖荷花一眼看去田田连连,如今入秋荷花早谢了,但荷叶还是翠绿茂盛。若沿着河岸过去,借着半池荷叶的遮掩,隐藏身形最是方便,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只是荷花种在水里泥泞之中,即便河边浅滩已出水上,行走无需涉水,但到底还是泥泞难行,也实在脏污。

“不走那边,我只道一条近道。”谢岑拉着她往西边一拐,竟然是一处偌大空地,空地上未种树木,而是满满的绵延了一片的石蒜花。

且那石蒜花不是常见的红色或者黄色,而是清透纯净的白色,如今正是花期,整个空地满满一片很有几分别样风情的美丽,只是再仔细看来却觉得甚是诡异。

而更加诡异的却是那一片石蒜花丛中居然横纵着一段矮墙,那矮墙白色墙面,青色瓦檐,而在墙角处一溜居然是红色的曼殊沙华,那小小的一丛红色,映着这一片白色的花和白色的墙面,显得尤其显眼。

雍黎看着这一大片石蒜花丛,又看看西边和西北边一溜建筑,若有所思。

“之前听你说过这园子里外观布局有些殊异,当时未曾亲眼所见,也不知其殊异在何处,今日一见,确实有些怪异,这府里横纵布局,颇为规整有规律,细细想来有些像是个田字形。”雍黎指指北边,“这里一大片石蒜花丛有些像是田字左下的那个小小的口字。而且,你看那边,前些时候这府里刚刚建造的用来启动十二星阵的长廊,应该正是田字中间的那一横。”

“你看得不错,确实如此。”谢岑指指偏东北方向的位置,“那边是琼华台,这个琼华台大约正是那个田字的中心一点。而且若我猜得没错,这浮于表面的怪异的建筑格局,其实应该是为了掩盖地面下的一些东西,比如密道,暗室之类的。”

其实若说密道暗室也确实正常,毕竟满京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谁家没有一两个密道暗室什么的,便是璟王府和千古高风甚至密道都与宫城相连直到陛下元和宫去了。

只是谢岑之所以将目光放在黎贞这府里的密道,大约正是因为这密道与布置在千古高风的十二星阵有些关系。

“咱们去寻暗道?”雍黎问。

谢岑点点头,指向石蒜花丛中的那段矮墙,“那墙与这里景致布局其实并不相契合,我之前安插在这府里的人也怀疑这里有密道入口,只是她也来过两次,却并未发现这里有任何异常,所以她便将对这里的疑惑回报给我了。我那日从这边府里经过时特地绕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有异常,我那属下也猜得没错,那边之前也确实是个暗道入口。只是不知何故,这入口已经被封住了,可能因为封住入口的痕迹太露,所以建造了这段矮墙作为遮掩。”

“所以……即便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其实对咱们来说也完全没有什么作用?!”雍黎睨他,“所以你带我绕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你莫要着急。”谢岑一笑,“且等等……”

他话音方落,远远的,有一线红光在黑暗里照射过来,那红光大约是在移动,慢慢地靠近,仔细一看,却是有人挑着盏红灯而来。

那男子着一身白色衣裳,踏着满地雪白地石蒜花海而来,他那衣服的白与满地石蒜花的白十分相似,若不仔细瞧,大约这两方的白色在月光下都要融为一体了。

而在这一大片的白色中,那渐渐行将过来的红色灯笼的光芒与白色矮墙角下的红色彼岸花一样十分显眼。

谢岑将雍黎往后拉了拉,二人隐在园门外的一块假山石之后,透过假山石岩的缝隙正清清楚楚看到这一片石蒜花海里的情况。

那人挑着红灯慢慢地走近来,原本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

好一副冶艳妖媚的容貌!

冶艳妖媚。

这是雍黎见着那男子容貌时脑中冒出的一个词,即便遍读诗书如雍黎,此刻脑中反复,大约也只觉得唯有这一个词可形容这人。便是之前在长楚,见到的容貌姣丽胜于女子的孙沛,也不及此人给人的感觉奇特怪异。

孙沛虽容貌姣丽,但他一向是在军中,性格更是武人风范,那浑身掩盖不住的嬉皮笑脸的糙汉子的感觉,也完全不会让人将他与女子联系起来。而此刻提着灯笼的这人明明是个男子,但容貌之媚意,却较女子更甚,甚至即便他姿态闲然,有刻意的大家子弟之风,但隐隐之间却有种风尘女子也难有的风情。

雍黎这边暗自打量着这男子,而立于他身侧的谢岑看着那人却目光一动。

那男子提着灯笼走到矮墙边时,便站住不再走,他微微举起着着那灯笼对着矮墙四周照了照,然后突又抬头看向方才自己来的那方向,他朝那方向似乎说了句什么。

因为他是侧着身子的,雍黎看不清他的口型,故而也看不出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说完不多时候,从他过来的方向又走出来一个女子。

看身形姿态,那女子正是黎贞。

在京郊别院休养,今日连中秋之夜宫宴都没有参加的黎贞,居然此刻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出乎人意料呢。

“陛下这算是给我的惊喜?”雍黎坦然直视成安帝,浅笑嫣然。

而方才因这一惊雷丢下,轰然私语不止的众臣,却在她这句话后又都顿时安静了下来。

雍黎不顾一旁雍寒山惊诧担忧的目光,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下始终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撩袍俯身在殿中直直地跪了,顺手将腰间一直佩着的一枚玉佩取下,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上。

对上成安帝目光中的风起云涌,她道,“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竹杖芒鞋行于山野,玉冠锦服立于庙堂,均当明达法理谨行律令,臣为璟王嗣子为皇室宗亲,既得控诉应归白衣之身以待公裁,不敢有违法度令陛下难为。”

她这一言既出,又是满殿轰然。众臣惊异之余亦有赞叹神色,宣阳公主九旋之渊无愧盛名,这般情形之下亦不惊不惧不怒,处之泰然自降以全国家法理,这般神色不惊雍容不迫的大家风度,比之当年华阳长公主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周遭的哄然声中,雍黎顿了顿,接了方才的话,“这是母亲曾经的训示。”

她这话一落,当即便有人想起当年华阳长公主主持修撰整改的太初法典,历时四年在原先大璋律的基础上数次增删修改,存取精要摒弃糟粕,更是将原先大璋律从治、教、礼、政、刑、民六个部分明晰开来。太初法典比之百年前制定的大璋律其详实完善程度世人皆知,甚至近年来长楚楚训的重修也是以此为参照。

这样一个气度凌然承了先华阳长公主、前璟王雍明之以及文渊阁大儒云起毕生心力教诲的天之贵子,怎会将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罪责之中?这样一个孤傲高华睿智天成的女子,又如何会因所谓一时之怒怨和所谓私心贪恋而将自己清名尽毁?

雍黎端跪当前,一贯的清夜无尘云淡风轻,连一个目光都没有舍给跪在一侧的黎贞。

“陛下,黎贞所言并无虚假,宣阳公主构陷昌王证据确凿,请陛下明鉴。”黎贞言辞激烈以首触地伏跪下去。

成安帝的目光从黎贞身上移了开去,落在雍黎身上,直挺挺跪着的少女无惧无怒,甚至眼中带着隐隐的笑意,淡定从容之态似乎自己与这事情完全无关。

众臣屏息以待中,成安帝终于开了口,“来人,传扶梅先生入宫。”

“陛下。”雍寒山再也站不住,撩袍跪下,“臣与宣阳公主虽是血脉至亲,但这十年隔阂想必满朝皆知,臣不信宣阳会有如此作为。陛下较臣与宣阳更为亲厚,她的性情心志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如此证据难道陛下就信了?当年的三微月,如今的凤归,何时是那等阴私之辈?”

“陛下明鉴,臣也愿意相信宣阳公主是君贞介士,此等证词在前,虽然详尽,却不缜密,臣请陛下允宣阳公主自辩。”

说话的是陈通,这个直谏之臣昂然而出,比之一众臆测君心观望自保的群臣,他自有傲然风骨。

朝中毕竟也有忠直之辈,随着他那一番请言,立刻便有“附议”之声此起。

成安帝的目光在那群人面上扫了扫,语声沉凝,“宣阳之宣阳,诸位以为何意?”

宣阳,为定安旧称,这是上璋众人皆知的事。当初成安帝给雍黎宣阳这个封号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即便众臣有所注意却并未提出疑义,最多也就是觉得巧合罢了。如今成安帝这般提起,难道是“宣阳”这二字确确实实代表着上璋之京都?陛下是以这个封号表示自己的态度?难道陛下十多年前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不可能吧?众人不免弯弯绕绕多想了些。

“景平二十一年推政改,二十三年收南辽,二十六年退陈兵收三城,二十七年治乾鄞州冬疫……诸位以为这些是何人所为?”

“草民元濯,参见陛下。”“陛下今日召见草民,若问洹阴之事草民不知,若问昌王之事草民还是不知。”

“放肆!大殿之前岂容你出言无状!”

“若问宣阳公主之事……想必陛下也知道,不得草民主子点头,草民必不会说一个字。这是九年前,陛下的命令。”

“读。”

“这些证词你也听到了,说吧。”

“景平二十七年九月十七宣阳公主尚在长楚九月二十一宣阳公主重伤昏迷四日十月初四至华阳,十月初五回定安,十月十六至定安。由此可见这证词中的第四条,第五条,第八条,第十一条,这四条证词显然不够掷地有声。”

“陛下,这些证词详实可信,陛下不可信他一人之言。”

“怎么?郑大人觉得我未晏只是虚有其名,弄着玩的?”

“即便如你所说,推翻那四条证言,那也不能洗脱宣阳公主的嫌疑,宣阳公主手下能人辈出,即便她没有亲手动作,也不代表此事完全与她无关,更何况宣阳公主背后,还有个璟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