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法其实说来普通,最特殊之处无非便是在于无法让人一时无法察觉,若一但能觉察到其存在,要想毁了这个阵法也是很容易的,只需要破了阵眼,那这整个阵法便没什么用了。”谢岑道,“不过若要动其根本,使其反噬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若信我,这事可交给我来,我替你安排。”
“我于阵法一道研究不深,你若愿帮我,我自然也能省心很多。”雍黎很不客气地道,“如何做?需要多久功夫?”
“半日即可。”谢岑微笑,略一思考,道,“后日中秋,我晚上过来。”
“晚上……?”雍黎迟疑,“中秋夜宴,我要去宫里陪宴,便是回来最快也得亥时初了,大约不太方便……”
往年的中秋夜宴一向都是从酉时初开始,少说也得两个时辰,而且若她祖父不在,她也难得能想着与她父王中秋夜回府一道赏个月什么,多是天色晚了,她便直接留宿在宫里了。
不过中秋之夜……
谢岑看雍黎神色迟疑,他自然是知道雍黎中秋那日大约是不会在府里的,若是他往年在青川时,中秋夜宴也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谢岑打断雍黎思绪,“那无碍,我晚些来便好。若改阵法,白日里也不方便,还容易引人发觉,夜半时分却是恰好。”
他瞧着雍黎微微地笑,“正好今年还能抽个空与你一道赏个月,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雍黎略一想,也觉得本是团圆之夜,若一人独在异乡难免孤寂,便道,“那好,我后日晚上早些回府。”
她又指指清疏阁旁边的一个方向,道,“你也不必在从黎贞那边府里过来,那次夜里,我指给你从清疏阁那边出去的那条路你可还记得,我这园子守卫森严,那里算是我这园子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你仍旧从那边来去吧,我回头会跟那边值守的侍卫打个招呼。”
谢岑听言,轻笑了一声。
雍黎不解其意,“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般轻易将府里防守薄弱之处说出来,竟不怕我借此有害于你?或者不小心传出去?”谢岑笑容越发深刻。
“防守薄弱只是相对,我这园子的防卫一向是我父王一道安排,我父王沙场数十年,排兵布阵天下少有人能及,出于我父王之手的防卫已经是少有人能破的铜墙了。而我插手的不多,但凡有一二处另外安排的,也是铜墙之上再加铁索,这园子的防卫究竟有多密不透风,便是我父王也不一定比我更清楚。没有人能从外攻入而不引起我注意,只要有些微异常,不出半刻便会有消息送到我的案上。”雍黎微微扬起的下颌,有璀璨的不能为人所忽视的意气,她微微偏过头来看谢岑,“若是你的能力,我大约还需要忌惮一二,但是……你会么?”
“自然不会。”谢岑负手,回答得干脆。
前面璟王府护卫统领夏辉得了雍黎的话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谢岑往后站了站,看着雍黎挺立如竹的背影,微微沉思。
夏辉原本今日在府中值守,还想着这些时候府里是不是要加强些防卫,毕竟中秋将至,外面坊间想必比平常热闹许多,也难保不会有人趁着这个家家户户过节的时候有什么暗中手段。故而特地抽空在值院中排演了一番防卫布局,想着拿出个好的章程之后再去找王爷汇报。
夏辉一向是直接听命雍寒山的,府中防卫大小事项也是直接向雍寒山汇报,雍黎一向不会直接插手太多,便是她自己觉得有一些地方需要加强的,也多是暗中安排自己的人。
所以今日夏辉得雍黎传召时还觉得很奇怪,毕竟雍黎从来也没有直接来召见过他。
雍黎看了眼眼前这个干练谨慎的中年汉子,知道这人一向能力不俗,不然也不可能得她父王如此信重,她吩咐道,“你看看能不能调些人出来,从现在起,好生看着清疏阁到绘吾池这一片。也不必看得密不透风,表面松散,内里严紧,若有何异常随时报于我。”
“清疏阁到绘吾池?”夏辉躬一躬身,“殿下如此吩咐所为何事?可否明示?”
“有人在园子里动了手脚……”雍黎道。
“手脚?”夏辉一惊,这府中防卫由他全权负责,他也一日不敢懈怠,虽不敢说事事处处亲力亲为,但也敢说若有人在府里动什么手脚,他绝对不可能不会发现。
但是此刻公主殿下说有人动了手脚……
夏辉不由得反思是否是自己哪里遗漏了什么,却让公主殿下先发现了。
“此事连我最初也未曾发现,也怪不得你们。”雍黎看了他一眼,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做,马上去安排,其余的暂不必管,后面的事我会再吩咐。”
夏辉暗暗松了口气,应了声是。
雍黎却指指旁边水波清澈,百尾锦鲤往来游动的池子,淡淡道,“这边安排好后,再安排几个人将这里水放干,然后把池子挖了。”
“挖……挖了?”原本好容易松了口气的夏辉,再次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雍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虽未曾与这位公主殿下打过太多交道,但在府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宣阳公主行事手段与常人不同,但乍然一听到这般没有任何铺垫的挖池子的命令,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嗯,挖了。”雍黎道,“若没什么异常便往下多挖挖,有发现了来半瓯茶见我。”
“是。”夏辉忽的明白了,这里大约便是方才公主殿下说的异常。
雍黎点点头,示意他自去安排。
夕阳已经沉下去,此刻的天色有些昏暗,雍黎甫一转头,便瞧见谢岑微微倚靠在后面山石上,瞧着自己露出清清淡淡的笑意。
天色昏暗,而他明媚生光。
“你笑什么?”雍黎走过去。
“我笑做你的属下真的不容易,你这人一向说话都说一半,你的属下大约也都摸不清你的心思,与你对答时都得带着着四份揣测,三分小心,两分谨慎,一分茫然。”谢岑玩笑道。
其实雍黎也不是刻意如此,她一向不大爱多说废话,对于她的从属,她觉得几句话能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吩咐便行了,太多的解释容易使人分心,从而顾忌太多。
“我一向习惯如此,大约改也改不过来。”雍黎也没解释反驳。
见已然到了晚膳时分,这人还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不免又客气了一句,“这时候了,要不要留下吃个晚饭?”
“好啊。”谢岑丝毫没想着客气推辞一番,直接一口应了,“凤归的好意,怎么能推辞?”
晚膳设在残霜酒那边的清轩内,雍黎想到与谢岑第一次见面时,一起在船上品的棠庭苍何醉,还特地命人从板桥下挖了一坛子酒上来。
酒是普通的桂花酒,看上面的泥封,大约能看出来是十多年前藏的了。
厨房里送来的餐食菜品遵着她一贯的喜好多是清淡滋味,却恰好也都合了谢岑的胃口。
尽管明月未满,但他二人谈笑饮酒赏月,竟然也有几分兴尽。
谢岑走了没多久,戌时过半,夏辉便过来了。
他方才得了命令立刻便专门安排了一队人守住清疏阁到绘吾池一带,又亲自带了十来人去挖那池子。
池子里的锦鲤被直接送到半隐湖去了,除了放水颇费了些功夫,实际十来人挖那不算大的池子也就花了半个时辰便挖到了下面的东西。
池子下面是白木机簧,数十有人腰粗的巨大白木密密钉在在池底,排布成奇异而有规律的形状,白木之间有轧轧机簧连接,远远看去如一张形状奇怪的巨大的网。
夏辉将池子下面的一应布局形状仔细地描述给雍黎听了,又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还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更具体些,可亲自过去看看,那池子下面,真的是出乎想象的,若非您注意到,任是谁也不会想到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的鱼池,下面竟然藏了那么些东西。”
“我暂先不去看了,后日再做安排。”雍黎道,“你们简单处理一下,那边看守的人万不可松懈,不可让任何无关人等靠近。”
“是。”夏辉应诺,“属下这两日会亲自守在园子里,您请放心。”
雍黎点了点头,往外看了看,见外面巡逻的人似乎比往常多了些,频次也紧密了些,不由得问,“我这边你也多安排了人?”
“是,这边也在您划的范围之内,既然要增加守卫,那您这边自然也不能少,所以属下在这处院子周围又多加了一层守卫。”
“其实我这边倒无所谓……”雍黎随意道,“不过既然已经增加了守卫了,那便先这样吧。”
…………
次日一早,雍黎在屋内煮着茶,边听着连亦复述一些重要的条陈文书,还没等来席岸,便先等来了林轶。
因南岳策的主营在定安,所以雍黎之前北上的时候,林轶便仍旧守在定安。
数月不见,雍黎再见林轶时候,觉得他大抵是经手的事情多了,似乎是磨砺出来了,竟觉得他沉稳了许多,气质也与从前有些大不同了。
“您这在外许久,回来了竟没想到召我来见一见么?我这任劳任怨的,您也没什么表示?”林轶进来时见雍黎闲散地靠着窗户,凑上前去,随随便便马马虎虎地施了个礼,笑嘻嘻地开口。
他这一开口,雍黎觉得,果然表面上看起来的改变什么的,都是假象。
这家伙照旧是一本正经的表象,吊儿郎当的本质。
“你要什么表示?”雍黎瞥他一眼,淡淡道,“要么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父亲不是一向想让你早些成家立业的么?”
林轶的父亲林棹与雍寒山关系殊异,看似为主仆,实则为师友,他一向跟在雍寒山身边,雍黎时常也能见到,也曾打过交道,这位先生最是个端方严谨的人,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一向要求严格。
林轶一向对他父亲敬畏非常,凡得训导之处几乎都是敬受,未曾有丝毫忤逆,但偏偏于成家之事上将这一辈子忤逆不顺得事情做尽了。
他十八岁时,林棹想给他定下一至交好友之女,那女孩儿初初及笄,但林轶却不同意,争辩了两次,干脆就跑出去了,在外浪了大半年才回去。
前年末的时候,又有几家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来,他听了,本又想跑,但那时陈国突然举兵雁元关,他爹随雍寒山出征,没理会得了他,故而后来不了了之。
原本去年下半年时,又有媒人上门,但他跟了雍黎,接了南岳策,他爹知道后却也没太多干涉,大约觉得先立业也是好事,此后便再没催他成家得事情。
“别,可别,求您饶了我吧。”林轶苦着脸,“我爹好容易忘了这回事儿,进来都没提过,您可千万别在他跟前再提起。”
“身边有个知冷知热得美娇娘,有什么不好的?”
“大约可能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是我还想再自由两年。”林轶笑嘻嘻道,“得您信任提拔,我总得好好卖两年命,表现表现。”
雍黎不理他乱七八糟的话,指指对面椅子,“坐,南岳策近来可有什么事发生?”
“南岳策内部一切正常,各支各脉也运转顺畅,平素国内大事有不能决的,也都皆报于您和元先生了。”林轶说起正事,做不算是嬉笑模样,“经过这大半年的天昏地暗的忙碌,我也算是近来才将南岳策摸索了个大概。南岳策各处势力纷杂,我是半路空降,并不是未晏内部培养一步步走上来的,有许多事得靠自己慢慢摸索,若要说理顺了解个通透,我估摸着还得要几个月时间。”
“你如今这样已经出乎我意料了,未晏根深蒂固,南岳策更是四策中最早成立的,去年上层叛出之事其实也未曾动其根基,即便没有策主,南岳策也照旧能正常运行,只是你的存在,可以让其运行更顺畅,更能保证其虽时间推移而不会出现丝毫分崩离析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