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与祝词带了几人从侧后上山也颇费了些力气,之前未曾对此地方多加勘测,临时寻路探路并不容易。
方才在下面,看样子事发地点只在泉上,离得并不太远,但真正沿路上去的时候实在绕了很远。
雍黎他们从小道上绕出去时,一眼所见实在惊人。
前面岩石裸露的平台,层积的白色岩体上皆是鲜红血色,那些血色还未干透,被层层叠叠的石块之间流淌的山泉冲刷之后,顺着泉水流下去。
他们上来时花了约莫一个时辰,比起之前在下面所见的几乎完全被染红了的泉水,经过一个时辰的冲刷,这里的山泉颜色已经淡了许多。
那些鲜血混杂在泉水里,是清淡如桃花一般的粉红色。只是岩石上面,泉水未冲刷得到的地方,鲜红的颜色未退去半分,反而因裸露在空气中渐渐氧化而慢慢呈现出暗淡的红褐色。
“看这里情况,估计死了不少人。”祝词也有些心惊,只是这般看来惨烈的地方一眼看过去竟然未曾发现尸体,刚刚一路上过来也没有丝毫搬运尸体的异常痕迹。
雍黎看着眼前这一幕,皱了皱眉,便移开目光去,转头四处看了一眼这里的地形,旁边是山崖石壁,几乎就是垂直的坡度上去,这里仿佛就是山体延伸出的一块平台。
这平台不大,约莫也就两三亩的大小,水流从崖壁上渗透下来,在这此处平台层叠的岩石缝隙中汇聚流淌,最终汇集成方才下面的那一眼山泉和一汪水潭。
雍黎迅速扫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泉水下流的地方,她卷起衣摆踩着岩石过去。
“你们几个四处查看查看。”
祝词忙吩咐了人四处查探,自己立即跟上去。
泉水下流的这处小悬崖被深林丛木遮蔽,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就连方才雍黎洗漱的那处小潭也看不到一点。
但是既然从上面看不到下面,上面的人专注于屠杀,且方才雍黎她们也没有什么动静,按理来说那些人应该注意不到下面的情况。
那支穿透那华阳府护卫的的利箭又是从哪里射出来的?还能如此精准地一箭封喉?
既然有这么个人于某处隐秘之处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么那人为何仅仅就杀了一个护卫?
是威胁?还是警告?
祝词站在雍黎身侧,往下面的方向看了看,道,“看方才那支箭的位置大概是这个方向过去的,但是高度不对,而且这里林深叶茂,想要穿透这层屏障杀人几乎不可能。”
雍黎点头,她也觉得如此。
她往北侧位置看了看,指了指某处示意祝词看,“你看那边方向,是不是方才营地驻扎的地方?”
祝词仔细辨别的一番方向,确认道,“确实。”
那里隔得稍远,也掩盖在林木之中,又有山体遮掩,这边看不到,但看着方向确实是那边没错。
“哪里不对?”祝词皱眉。
雍黎转身看向后面崖壁方向,指指其中也是林木掩映的一处,“杀死那个护卫的那支箭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祝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一凝,立刻便要让人过去查看,想了想又停住了,他道,“此刻过去,估计是查看不到什么的,我们对这里山路不熟悉,若要过去也得不少功夫……”
雍黎点头,思索道,“你有什么察觉道什么吗?”
“只觉得有点怪异,我们一路过来便是今日行程也是临时决定,在此处扎营更是临时的安排,为何偏偏这等事情让我们遇到了?实在巧合倒不合理,若真的只是巧合倒也罢了,只是若不是巧合,那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安排这一切,如此不差分毫地让咱们遇到?”
祝词从刚上来便觉得此处不对劲,如今见雍黎这般神色,便更加确认此间必有异事。
雍黎听了他地话,却几乎很笃定地道,“屠杀的这一事我们能遇到,应该只是巧合。”
“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在此处屠杀的势力,和杀了那护卫的人不是同一方。”雍黎道。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祝词不解。
“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有这种感觉。”雍黎转过身来,看不远处崖壁,却对祝词道,“我只是搞不清楚的是,杀人的那一方是何处势力?被杀的那些人又是些什么人?到底是何仇怨一定要以如此惨烈不留余地的方式将那些人屠杀殆尽?”
对面方才四散查看的几个侍卫中,有一人突然匆匆行来,拱手一揖,急忙道,“殿下,祝先生,这里并未发现尸体,不过那边崖壁一侧有些痕迹,崖下林木被压断了许多,只是天黑看不到下面的情状,也不知那侧山崖有多深。只是我们推测,那些尸体应该是被人从那边抛弃下去了。但是未曾亲自下去排查,并不能十分确定。”
雍黎听了示意那侍卫前面带路,她和祝词走过去一瞧,果然有许多未曾刻意抹除的痕迹,祝词亲自四处仔细观察各处细小痕迹,半刻之后,直起身来,对雍黎道,“确实是这里,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人被抛尸崖下,只是不知道这边山崖下是什么地方。而且据我观察,被杀的人数应该有二三十人。此时此处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必定有些什么缘故……”
他话未说完,突然看到不远处两块岩石缝隙间有清凌凌的寒芒照过来,他几步走上前去,才发现是一柄小巧的弯刀。
弯刀形制普通,不过锋芒看起来却极其锋利,祝词从怀里摸出帕子垫着手捡起了那柄弯刀。那刀一到手上便能感觉到它的质感,很是厚重,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明铁锻造而成。
雍黎见祝词捡起来什么,却拿在在手上反复端详,便走过去,问道,“发现了什么?”七号7hxs
祝词将那柄弯刀递过去给雍黎,“你看看这柄弯刀,有没有觉得材质很是熟悉?”
雍黎接过来,厚实的铁器便是隔着帕子也是触手生凉,塔仔细地观察了刀锋和刀背,忽地想起那日在广信王谢峻府里院子下地密道里看到地那些兵器,“这材质像不像我那日从暗道里带出来地那柄匕首地材质?”
“你也这么觉得?”
“不是觉得,而是就是……”雍黎忽然道,她将那弯刀翻了个面,将刀背朝着祝词,指指刀背上靠近手柄地位置,“你看看这里。”
这边夜色昏暗,祝词凑过去,就着十分暗淡地月色仔细辨认了一番,诧异道,“金缂堂制?”
祝词皱眉,觉得事情不大对,“怎么会这么巧?”
“大约我们运气太好。”雍黎将那弯刀一收,“若非有这把弯刀我们估摸着还没头苍蝇一般,有了这么一个提示,也是一个查探地方向。不过此地这会儿估计也查探不出什么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午前大约会有一场雨,到那时这里地痕迹大概也就被冲了个干净了。”
雍黎看了看抛尸那一侧地山崖,“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将那些尸体随意一抛,竟不做任何处置么?”
“不做任何处置总觉得有些异常了,毕竟这么多人随随便便抛尸荒野,哪方势力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祝词又四处扫视了一圈周围,也并未发现更多的什么,“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这里的一切,那些人的动作,所有的,都很奇怪。”
“确实,不过……”
雍黎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轰隆”一声爆炸声响传来,震得人耳朵欲聋,那爆炸声夹杂着爆破的劲气撞得人晃了晃,站不稳得感觉。
抬头一看不远处石壁上被炸开了一个硕大得洞,山体岩石树木刷刷拉拉地掉下来,溅起漫天地灰尘。而一声爆炸声刚歇,却又紧接着不间断的爆炸声越来越近。
眼见着有几下就在身侧,祝词来不及想这些爆炸的火药之前是埋藏在何处,为何方才几个侍卫四处搜查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一下拉着雍黎,便往前奔跑,在身后最后一下爆炸声起的时候,他拉着雍黎纵身一跃。
他二人跃起的瞬间,身后巨大的爆破声间杂着冲天的火光,接着便是山石树木被炸的乱飞的景象。
雍黎被祝词拉着从下面水潭里冒出头来的时候,看着池水里鲜红血色,强忍住胃里的恶心不适,匆匆游到岸边,再忍不住,扶着案上的石头干呕。
他们方才从上面跳下来落到的位置正是之前雍黎洗漱的那个水潭,水潭里如今几乎已被鲜血染红,方才掉进水里是没有选择,但这会满身的血腥气,实在让人作呕。
干呕了许久,就差将胆汁吐出来了,雍黎朝一直在给自己拍着背的祝词摇了摇手,道,“我没事。”
她抬头看向上面,爆炸声已经停止了,四处乱掉的石块树枝也都消停了,只是爆炸溅起的灰尘却还在四处弥散,上面灰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楚情况。
大概是山石落下堵塞的山泉流淌的缝隙,这边从上流淌而下的泉水也渐渐地小了,最后只剩下细细弱弱的一线水流,仿佛流着留着就要断了的模样。
“总算是知道哪里异常了。”雍黎苦笑,“我们这才算是自找麻烦,方才遇到了那事直接走了便是,何必上去查看上面究竟,果然好奇心要不得……”
祝词见她这时候还有玩笑的心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知道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道,“这场爆炸估计就是为了掩盖上面的痕迹,包括那些随意抛弃的尸体,或者……也许还有其他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
“今日这一出牵扯到谢峻,玄羌族,还有我上璋的不知来自何处的两方势力。这大概又是一场风波了……”
雍黎很是嫌弃这满身的血腥气,朝祝词道,“你发暗号,看看那几人可有什么大碍,若无事让他们立刻会合,若有要帮助,再派几个人上去。不过我看着方才爆炸的地方离他们略有些距离,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祝词迅速去做了安排,华阳府的这些护卫或许比不得身经百战战场杀伐过的那些兵士们,但也都个个是身手了得的,这等情况下的应变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祝词联系上他们之后,知道方才随从五人,有两人受了些轻伤,其他的并无大碍,便下令立刻下山与先前队伍会合。
至于这里的烂摊子,雍黎很不客气地甩给了当地府衙。
这边是在西掖境内,西掖地广人稀,故而县郡划分较其他州府数量上要少得多,但是单个郡县的面积却较别处略大些,且县与县之间向来有片荒芜少人迹未被彻底垦发的地方。
正如这里处于两县交界之处,一向是个两处皆不管,遇到了事情两处府县便相护扯皮的地方。
雍黎嫌麻烦,干脆让人持令到离得较近的前面紊方县报案去了,大概是雍黎这身份实在好用了些,天还没亮紊方县令便匆匆赶了过来。
雍黎不关心这县令到底能不能查探到些什么,她不过就是想找个人先替她看着这块地方。
而且即便这里荒芜人烟,但今晚动静这么大,总不可能没有一二传出去的。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也为了不打草惊蛇,雍黎直接令当地府衙低调查探,不得传宣。
那县令自然连连应诺,然后又亲自带人匆匆赶去了事发现场。
雍黎却折腾着洗了两遍澡,才觉得身上没有了那股子血腥气,甚至一向不爱用香膏的她,在洗完澡之后全身上下又抹了个遍。
香膏只是很一般的茉莉香,饶是雍黎一向不喜欢这般香气,一是片刻也没挑拣嫌弃,毕竟只要能遮盖住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什么冲鼻子的花香都可以适应适应。
祝词也沐浴完过来见雍黎的时候,雍黎一点也不在意如今炎热的天气,屋子里燃着大把的熏香,而她正举着衣服袖子靠着那熏炉熏染。
只是她那模样,貌似一边熏染着,一边还在沉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