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指尖在棋子上微微一顿,“你从华阳来,那边可还顺当?”
“华阳府下那么多官员部属,自可以应付,您不必过多担忧。”祝词道。
“珍娘可还好?”
那日雍黎收到木瀛的那只鹿骨韘,回京之后便差人特地送去华阳交到珍娘手里,前些日子忙着,也没多关注华阳送来的小消息。
“珍夫人回乡祭祖了。”祝词道,“那日从京里送来的东西,夫人见着之后似乎失神了很久,后来将自己关在佛堂三日,出来后便说想要回乡祭祖。我便着人替她安排了,特地派了数人护送。”
“回乡?她回定安了?”雍黎知道珍娘在定安并无亲人了,初初她以为珍娘这些年一直安心留在华阳,从未动过要回定安的心思只是因为定安并无亲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木瀛,大抵是当年年少时在定安曾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吧,只是天人永隔之后,那回忆便也真的不堪回首了。
“我知道了,去定安也好。”
外面夜色渐深,茶叶添了几遭,灯花爆了几爆,晃得影子在墙上颤了颤。
雍黎懒洋洋往后一靠,看着在分棋子的祝词,笑问,“你之前往陈国一趟,有何收获?”
祝词拣棋子的手微微顿住,随即又镇定自若地丢进棋盒,“你也知道,当年我在遇到你之前也曾周游天下,结识的朋友也不少。我不过去拜访了下友人,能有什么收获?”
雍黎笑而不答,只道,“天色正好,是时候去做梁上君子了。”
见她不深究,祝词似乎松了口气,也不拣棋子了,“那便走吧。”
雍黎跟着祝词绕到对面的小巷子,那宅子的后门却大剌剌地开着,他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直到他们身影隐在院子里一丛花树之后,后门看守的小厮才打着呵欠从门房出来守着。
这宅子只是个小小的两进院子,绕过一丛花树,走过西边一个小小的回廊便已经到了后进侧院。
他二人毫不遮掩地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屋内灯火微明,祝词却突然拦住雍黎,将她拉到廊柱后一棵大月桂树下掩住身形。
主屋内隐约传过来些嘈杂声音,像是一男一女在争吵,女子哭得娇柔,男子似乎还挺有耐心地哄劝,屋内伺候的两个丫头也被赶了出来。
雍黎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丫头一前一后进了侧屋,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只是后边那人走路身形看起来似乎挺熟悉。
“去后面那个侧屋。”雍黎示意祝词。
祝词点头,拉着她跳上屋顶,几个起落便在屋后落下。
屋内两个侍女在说话。
“月娘,你身子不舒服今儿早些休息,夫人那边有我守着,你不必担心。”
那叫月娘的女子隐约咳嗽了一声,才道,“那辛苦你了,我今天觉得昏沉沉的……”
“伤风了自然觉得头重,你好好休息,我去旁边茶房守着……”优阅读书euyue
窗纸揭开的缝隙里面,雍黎看到那叫月娘的女子已经宽了外袍,昏暗灯光下一张脸十分普通,并无半点出彩之处。雍黎奇怪,却见她从里面锁了门,已经在洗脸,毛巾在脸上擦过,再抬起头时已经不是方才容貌。
“怎会是她?”
女子容貌清丽,与明绛几分相似,赫然是之前在定安见过几次的慕浅绛。
雍黎调查过自己的这个堂姐,她流落在外这十年的经历,也曾送到自己案上,只是她的这些经历太无懈可击了点,以至于雍黎觉得她背后有股势力替她抹除真实经历,同时也给她造了段假背景。
慕浅绛清洗了面上易容,便往床榻上去,却没有休息,而是从帐幔后掏出了一块活动的木板,木板打开是一块布绢。
她将那块布绢展开平铺在桌上,不大的一块布,展开之后却堪堪铺了满桌,慕浅绛伏案在绢布上寻找着什么,时而又圈画几笔。
不过半柱香时间,她复收了绢布小心翼翼收好放回原处,回头看了眼滴漏,便熄了灯去床上躺着了。
雍黎只觉得怪异,她向来直觉极准,只是若说哪里怪异却又一时没有头绪。
祝词一直没说话,又拉了她上了主屋屋顶,悄声道,“我之前查到田成光这个外室似乎与陈国有些牵扯,最近这段时日常有暗中往陈国传递消息,今日原本是想来查探查探他这个外室的,但是方才见你神情,莫非那个叫月娘的侍女是你认识的?”
“她的身份以后再详细跟你说。”雍黎默认,又吩咐道,“让连亦给未晏传个令,替我再好好查查她,另外要关注她在此处的一举一动。”
“好,你放心。”祝词坐在屋脊上,脚边是方揭开的一条小缝,他示意雍黎看。
透过缝隙看下去,屋内床帐无风自动,雍黎有些嫌恶地想要转开目光,却见床幔大开,衣不蔽体的田成光毫无意识地被一脚踹了下去。
然后帐幔一掀,走出一个一身轻纱的柔媚女子,那女子有些嫌弃地蹲在田成光身边看了看,看了看自己保养得不错的指甲,有些可惜地在田成光身上脸上脖子上抓挠了几把。然后净了手,到屏风后换了衣裳,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出门。
雍黎朝祝词目光示意,祝词明白,一挥手暗中便有人跟了上去。
“这两个女人都有问题,田成光怕是被利用了。”祝词随手将之前掀开的瓦片一盖,“只是不知道她受命何人,陈国安插她来我上璋边境又有何目的。”
“深夜独自出门,怕是有所图谋,让人跟紧一点,许是有人靠她传递城中消息。”雍黎看着方才慕浅绛所在的那侧屋,目光越发冷冽,“还有,明日,让田成光来见我。你亲自安排车去接,从大莲花巷,四宝子巷,还有哪两个巷子的,都绕一圈吧。”
“小狐狸又要开始诛心了。”祝词应了,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带着她往回去。
“诛心麻烦,有时候不如杀身。”雍黎懒懒道,“明天若田成光的表现不能让我满意,便直接杀了吧。”
“你这诛心又杀身的,岂不是更麻烦。”祝词回怼她,“我看我直接回头杀了便是,正好他还晕着,无需费力。”
“若无实证,只因怀疑杀人,到底有违仁道。更何况,即便杀他,也需为这城里的百姓先安排好一个真正的父母官。”
“说不过你。”祝词给了她一个“你丫矫情”的眼神,然后再书房前停住。
雍黎奇怪,却听他道,“忘了和你说了,华阳那边送来些文书,需要你批复,你这些日子在军营,已经压了几天了。”
雍黎看他说完这话扬长而去,凌乱的片刻,暗骂了声腹黑,认命地唤人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