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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虞晚舟那边的消息却是再也探听不到,只知道大理寺在定北侯府搜了一圈,也不知搜出了些什么,虞晚舟所在的牢房被专人看守,除了大理寺卿,其他人再见不到他。而大理寺卿这段时间更是频频入宫,时常夜半时分还在和肃王及陛下洽谈公务。

而定北侯的伤势一天比一天稳定,人却仍未醒来。

定北侯遇刺的案子,倒是终于查出了些许眉目。

据说,九歌楼的雅间听竹,是凤府定的。就连里头的沉香和明前龙井,也是凤府送过去的。

据说,素来不太出门的定北侯,也是凤府约出去的。

据说,定北侯遇刺之时,凤家小姐也在九歌楼,还恰恰是在定北侯遇刺那间雅间的隔壁。

据说,饮冰与听竹之间,原是有道暗门的。而那道暗门不仅有在近日打开的趋势,那门上,还沾了一点极少的胭脂。而那胭脂却并非京城所有,里头所用的材料竟是来自冀北的。

更有隐秘的传言流出来,说定北侯遇刺这件事,是凤家小姐所为。

再一次应付好以讲述案情之名刺探她在九歌楼当日行为的大理寺中人,凤鸣笙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问道:“侯爷在九歌楼遇刺之事,可查清楚了?”

“去九歌楼预订雅间听竹的,是虞晚舟前几天去过的那家绸缎庄的伙计,唤作李四柱。他自小被叶家买去做家仆,南阳宫变时因年纪较小仅被流放了十年,前两年才回了京,在那绸缎庄里做伙计。沉香和明前龙井都是他送去的,可他说,东西是青溪给的,事情是青溪差他做的,连青溪的模样也说的半分不差。而那日跟着虞晚舟的,正是青溪。”

说到这,章平有些沉痛,那日是他让青溪暗中跟随虞晚舟的,若非虞晚舟在绸缎庄停留时间过久,青溪也不会佯做买绸缎的模样进了那绸缎铺,还同那伙计答了两句话。

“至于侯爷怎么会在那日出去,属下实在不知。”

“只是,听竹虽在三楼的最东边,与饮冰仅一墙之隔,可去听竹,除了自阶梯直上三楼经过饮冰而去,还有另一条路,可自一楼直达听竹。公主当年去听竹听芸娘弹琴时,常带着侯爷一起,走的就是这一条路。”

“那个无意中发现侯爷的人,虽说是醉酒走错路,可他说,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给他指了方向,所以才走错了。只是,他只说那人是个穿青衣的女子,官府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有哪个女子那时候出现过,认为他是醉糊涂了。”

“叶鸢说,那日她唱歌时不小心打碎了茶壶,茶水淋了一身,是您主动让她回去换衣服的。她离开之时,恰好是巳正时分。等她回来,您已经离开,而侯爷也已遇刺了。”

虞晚舟在凤家隐匿六年,在京城隐忍两年,所图的,绝不应该仅仅只是陷害她刺杀定北侯。

莫说定北侯只是受伤,就算他真的逝去了,若无铁证,朝廷怎么敢向她问责?定北侯名义上毕竟是凤家的人,他若出了事,该她向朝廷问责才是。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虞晚舟那儿,还没有消息吗?”

“小姐,看守他的都是大理寺卿的亲信,暂时还没打听到。”章平摇了头,顿了下道,“姜澜已经进京了。可府外最近有大理寺的捕头秘密盯着,要带他进府吗?”

“无妨。”凤鸣笙下意识的抚了下手腕,那只血玉玛瑙手串她没带,眼前却依稀出现了那抹流光溢彩的红,“我要见他,尽快。”

“是。”章平点了头,就准备下去安排。

凤鸣笙突然想起件事,问道:“你先前说,随影和虞先生关系最好,是吧?”

章平怔了怔,才道:“是。可……”他有些紧张的解释道,“随影是听我的命令特意接近他的,不曾向他透露过府里的事。”

凤鸣笙只淡声道:“我只是想问问虞先生的事。”

许是这几日思考的时间多了着,凤鸣笙觉着有些头疼。章平下去后,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关着的门被轻轻推开,然后是被特意放轻的脚步声。

凤鸣笙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直至温暖柔软的双手按上她的额角,伴随着浣雪特意放软的声音:“小姐,要先去歇会么?”

凤鸣笙依旧没有说话,浣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换了问题道:“小姐,厨房熬了碗宁神汤,您喝点吧。”

“嗯。”

凤鸣笙点头,就着浣雪的手喝了几口,“随影是出去做事了吗?”

浣雪舀汤的勺子都一抖,溅了几滴在手背上都来不及擦,赶紧摇头否认道:“没,他在门口候着呢。”见凤鸣笙不准备再喝了,她把汤碗放下,继续解释道,“是我想先进来看看小姐,就把他拦在外面了。”

凤鸣笙这才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见过小姐。”

一进门,随影就在距离凤鸣笙五步远的距离跪了下去,连头也没敢抬。

“起来吧。”凤鸣笙轻轻的叹气,“我不是说过么?多学学章平。”

随影站起身,依旧没敢抬头,也没敢说话。

“你又没做错事,别动不动请罪了。”凤鸣笙有些挫败的摇摇头,见随影仍是浑身僵硬的样子,也没再继续说这个,只是问道,“虞先生和你说过他自己的事么?”

随影沉默了一会,才有些艰涩的开口:“他不爱说话,更不说自己的事。我们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听他弹琴。”

凤鸣笙从桌上拿起并排摆放的何怀安和赵含姿分别送给她的那两支发簪,抚摸着上面的木兰花图样,忽然问道:“他喜欢木兰花吗?”

“啊?”随影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他只喜欢弹琴。”说到这儿,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妥,又加上了一句,“除了弹琴,他唯一称得上喜欢的,好像只有泡茶。”

“泡茶?”凤鸣笙唇角微挑,她似乎没见过虞晚舟喝茶,“明前龙井吗?”

“只是一种普通的青茶,味道也很一般。”随影低声道,“可他每次泡茶的时候,看起来都更……”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接着道,“闲适些。”

“什么茶?”

“白叶。是南阳那边特产的一种茶叶,因为味道一般,所以这种茶叶很少流通到冀北。”

南阳特产的白叶茶?

凤鸣笙曲起指尖轻轻磨砂:“既然冀北少有,虞先生又是从哪买到的白叶茶?”

随影低着头开口:“……是我买的。”

“好。”凤鸣笙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木兰发簪放了下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姓叶吗?”

虽然她明白这是虞晚舟埋藏最深的秘密,随影应该给不出答案,可这也是她问自己的问题。

虞晚舟是南阳宫变后南安侯府的幸存之人吗?还是早已被灭国的鄢支人?或者单纯只是当今朝廷的一个探子?

“我不知道。”

随影思考了很久,最终只道,“进京的第一年除夕,他喝醉后说过一句话。”

“他说,你说,天下偌大,处处可望月,处处皆是家。可如今,咫尺之距,人事两非,何处才是家?”

随影离开之后,凤鸣笙想了很久,当时第一次见到虞晚舟的情景。

可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记忆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到处都是踏青之人,唯有他席地而坐,指尖音符恰似淙淙流水。

可她甚至记不清他当时弹的是什么琴曲,又说了什么话。

她想起来的,始终只有他素衣披发的模样。

直到章平进来回复,姜澜已经安排进了府,凤鸣笙才从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醒来,吩咐浣雪替她把先前在贺阳时夏晚荷赠给她的那件红衫和血玉玛瑙手串找出来。

凤鸣笙照旧作了男子打扮,穿上了那件烟霞流火的红衣,戴上了那个血玉玛瑙手串,站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抬头看着金黄飘香的桂花。

直到章平带着姜澜进了院子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地方站定,她伸出带着血玉玛瑙手串的左手示意章平下去,然后缓缓转身。

站在那的男子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站的东倒西歪,脑袋低垂,胡子拉渣,披头散发,站在凤鸣笙面前,连眼睛都没睁开看上一眼。

“阿……”凤鸣笙伸出左手,略压低了嗓子,试探性的,又不可置信的轻声开口,“阿澜?”

原本东倒西歪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凤鸣笙,在看清的一瞬间,很快站直了身体,眼里亮起了光,不可置信却又惊喜至极的喊了一声:“阿照!”

喊到第二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降了下来,眼里的光也慢慢熄灭。

可是,足够凤鸣笙听清了。

原来,真的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

也是,穿的起烟霞流火,送的出血玉玛瑙手串的冀北红衣烈烈的小相公,出入有姜家的小公子相随,连她手下的情报网都查不出身份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所以,夏晚荷心心念念着她的小相公,却连一个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她的小叔凤照,冀北凤家曾经的世子凤照,冀北军曾经的少帅凤照,不仅是冀北的禁忌,也是燕朝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