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没有理会燕红叶，反而盯着南山豹目光闪动，片刻后从袖口飞出一柄巴掌大小的飞剑。

飞剑在屋中上下翻飞，破空声好似海浪拍岸，连绵不绝。

剑身笼罩在波纹荡漾的青光之中，一侧开刃，另一侧整齐排列着锯齿尖刺，剑柄末端雕刻着一颗惟妙惟肖的怪蛟头颅，隐隐有蛟龙怪啸声从中传出。

“此剑唤作斩蛟，早年玄心宗开辟宗门时，门中前辈驯化过一条妖将修为的水蟒，放入山下静心湖中当作护山灵兽。

后来此蟒结丹时，想趁着结丹雷劫打破护山法阵，叛出宗门，被那代门主击杀，尸骨被炼成了一批法器，此剑就是用其头颅和脊骨为主料炼制而成，内含一丝蛟龙之气，我在筑基前一直使用此剑傍身。”

斩蛟剑落到燕赤霞手中，骤然化作六尺多长，剑柄比寻常飞剑延长近半，足够双手持剑，他随手挥了个剑光，阵阵玉光就从剑身表面跃动而出。

“那水蟒虽然结丹失败，骨骼却经过天雷淬炼，比同阶飞剑更加坚锐，我将其温养到九层法禁，只差一步合成一道灵禁，使之晋阶灵器级别的飞剑。”

燕赤霞就像跟自己的老朋友打招呼般，将更多法力输入斩蛟剑中，剑身嗡鸣，似乎随时都能爆射伤人。

南山豹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剑尖，识海阵阵刺痛传来，心中警兆不断。

如此近的距离，燕赤霞若是打出这一剑，恐怕自己只有舍弃乙木分身这一条逃命法门。

“既然你愿意助我击杀鬼槐，此剑便暂借给你，以你妖兵初期的法力，估计可以催动此剑一次，也算有了能伤害妖王妖躯的手段。”

“至于出手帮助红叶的报酬，你从血煞门道兵身上搜刮的修炼资源足够弥补了。”

南山豹心中一阵惊喜，九层法禁的高阶法器，还是以攻击力强横著称的飞剑类法器，就算只是暂借，但能炼化使用，对提高操纵法器水平也大有裨益。

“我名义上虽然是鬼槐的徒弟，但实际上却被她当作夺舍替身培养，就算这样我还能忍，但她强迫我心爱之人为她勾引人族，获取元阳，我实在忍不了！”

南山豹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对于男人来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逼良为娼。

女子本就多愁善感，司马三娘面色动容，颇有些感同身受道：

“想当年我与燕赤霞在药王谷相遇，想要跟他结成道侣时，也受到了宗门反对，为此不惜脱离药王洞天。”

燕赤霞尴尬地咳嗽一声，低声道：

“扯那陈芝麻烂谷子事干甚！”

司马三娘本来略带感伤，闻言顿时火起，猛地一拍桌子道：

“你个老不死的！我当年真是瞎了眼，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嫁给师兄当掌门夫人了，仗着洞天灵气，说不定现在都结丹成功了，哪里至于为了你的结丹瓶颈提心吊胆！”

见两人有再次吵起来的架势，燕红叶赶忙拉住司马三娘，南山豹也知趣开口道：

“多谢道长信任，我已没有退路，为了爱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他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此时对聂小倩不过是略有好感，根本称不上爱情。

可并不知情的司马三娘母女对南山豹好感倍增，燕红叶甚至不自觉地自语道：

“我未来若是能找到一个愿意为我粉身碎骨的男人……”

燕赤霞和司马三娘同时扭头看向燕红叶，她才脸色一红，闭上嘴装作若无其事。

燕赤霞将斩蛟剑放在桌子上，让南山豹用灵念覆盖剑身，他则控制法力，帮助南山豹炼化禁制。

原主人指引灵念炼化禁制，就像是制造者手把手地介绍器物的内部构造和使用方法，炼化速度比单纯靠自己摸索快得多。

片刻之后，斩蛟剑身上的玉光逐渐黯淡下来，只要燕赤霞撤走法力，南山豹将自己的法力输入剑身之中，就可控制剑中禁制，炼化于身。

就在南山豹法力和灵念同时进入剑身的瞬间，他似乎感知到燕赤霞体内仿佛还存在另一个充满野性和狂暴的意识，好似隐藏在他身后阴影里的魔神，正俯视南山豹的意识。

一股充满杀意的念头，化作赤红飞剑，悄无声息地钻到南山豹识海之中，并且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贪婪地向识海深处迫近。

南山豹似乎能觉察到那股狂暴意识的欣喜和得意，他想要调动识海灵念，却发现哪怕拼尽全力，灵念之力也只能化作淡淡薄雾模样，根本无法阻止杀意所化飞剑。

灵念化形！

只有灵念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于虚空中显化，由虚入实，单单是念头，就具有强大的攻击能力。

隐藏在燕赤霞体内的意识，到底是什么来头！

飞剑破开灵念所化雾气，剑身竖直，在南山豹识海深处滴溜溜转动，散发出淡淡赤霞光芒，似乎要将周围的识海渐渐同化。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雾气散开，露出一颗平平无奇的干瘪种子虚影，只有尖端一角钻出了根嫩绿藤蔓。

飞剑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竟然剧烈晃动起来，赤霞光芒顷刻收缩，就要朝识海之外仓皇逃窜。

啪！

藤蔓虚影看似随意向上一甩，飞剑剑身上眨眼间就爬满了同样的藤蔓虚影，并将其轻而易举拽到种子虚影内部，转瞬间被种子虚影消化一空。

识海恢复平静，刚才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就像一场幻梦。

可南山豹在种子虚影消失的瞬间，依稀间感知到还有一豹一狼两个虚影同样存在于识海深处，只不过两者无论是凝实程度还是体积，都远远不如种子虚影。

看样子每一种虚影，都代表了自己的一种本相，而种子虚影正是上古葫芦种所化，感知到入侵识海的念头，将其吞噬炼化。

杀意念头虽然强大，但在拥有上古渊源的葫芦种面前，还远远不够看。

可惜无论南山豹再怎么尝试，本相魂魄都没了反应。

“我打入你识海内一道剑意，内含控制飞剑的基础方法，能悟出多少全看你造化，十日之内自会消散，若你诓骗我，只要我灵念一动，这剑意就会摧毁你识海，让你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又有一道小巧的飞剑虚影钻入南山豹识海，可本相魂魄并未再次出现，任由飞剑虚影在识海中盘旋。

与赤红飞剑凝实如真，如有灵智不同，这枚飞剑虚影只会按照固定速度和方向旋转，面对南山豹的灵念触碰，也没有反应。

南山豹睁开眼睛，看燕赤霞的反应，似乎并不知道赤红剑影的事，他心念转动，并未主动开口，静静等他下文。

“修炼多年，养成了习惯，不留点禁制，现在你看起来老实，可等你回山，我就管不着了。”

燕赤霞说完，取下背后用破布条包裹的长剑，面露追忆之色。

“我当年为了寻找筑基机缘，误入一上古修士洞府，获得了一些修炼资源，并从那修士遗骨旁得到了这柄赤霞剑。”

南山豹恍然大悟，刚才钻入识海的那柄赤红飞剑虚影，与这柄赤霞剑脱不了干系。

“等炼化赤霞剑，并从中参悟出赤霞剑法后，我果然顺利晋阶，并且修为一日千里，很快就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赤霞剑完好无损时，应该是快要孕育出灵性的高阶法宝，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能我炼化之时，内部仍然有一道完整的宝禁，仍然没降到灵器，能拥有这般宝贝的上古修士，至少也得是人仙，甚至是地仙也有可能。

可这修士洞府遗留的资源并不多，似乎那处洞府仅仅是他备用之处，并且他尸骨背后布满爪痕齿痕，似乎经过一番大战后逃到那洞府中，最后伤重而死。”

燕赤霞眉头皱起，长叹一声道：

“或许是那修士死时心有不甘，怨气与法宝灵性融合，或许是修士死前所受攻击中有某种能影响灵性的法术，总之随着我修炼赤霞剑法愈深，心中杀意越重，到了后来我第一次冲击结丹失败，连屠了十八座匪寨，才稍稍化解了心中杀意。

我有预感，任由赤霞剑中的剑意影响心性，只要再有一次失控，恐怕我就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受杀意操纵的剑魔，不再是我控制这柄剑，而是他控制我了。”

司马三娘接过话头，对燕红叶说道：

“趁着玄门对你父亲行事有微词，我和你父亲便商量隐退，从此不再造杀戮。

隐退之前，想着将赤霞剑送到擅长消解怨念的高僧处，便去了从宋朝时就在北方赫赫有名的金山寺。

可当你父亲尝试与赤霞剑断开联系时，却发现剑意竟然如同跗骨之蛆，扎根识海深处，强行驱逐，很可能识海破碎。

金山寺主持看过后，也无能为力，只说了句此剑剑意似与佛门有渊源，我用药王宝丹为谢礼，请他指条活路。

他问了我们夫妻生辰八字，演算之后说，解决之道就在你父亲出生地，就在我们要告辞离开时，他忽然开口。

说根据佛前卦象，我们夫妻二人的女儿，乃是三世怨女转世，连续三世爱上某个男子，却始终无法圆满，最后都会因那男子而死。

而那男子三世好人，心性纯良，元阳历轮回而不失，乃是三世元阳，只有这人能打开金山寺至宝金刚经，并通过金刚经消解赤霞剑中的杀意，保全你父亲的性命。”

南山豹听完其中的缘由，本能觉得金山寺和尚没安好心。

从西游时起，佛门就喜欢拿因果轮回之说引人出家，灭绝七情六欲，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临走时，金山寺主持将金刚经送给了我，可我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从未发现其中特异之处，不过是本普通佛经罢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燕赤霞并没有将那本金刚经拿出来的意思。

“三世轮回之说太过离奇，我们本来半信半疑，可鬼槐竟也说会有三世元阳之人会来郭北县，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其实姥姥从未说过，这说辞是南山豹为了取得燕赤霞信任，才结合自己推演故意说的。

“我斩杀过的那些阴鬼曾说，鬼槐与冥界黑山妖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冥界又是六道轮回所在，鬼槐从黑山妖王那里获得三世元阳之人的信息，也说不定。”

燕赤霞自己脑补了个合理推断。

燕红叶似乎没把自己会因某个人而死这种话放在心上，而是惊喜地说道：

“那就是说，只要是我爱上的那人，就能解决父亲身上的问题！”

南山豹心中暗道，这下可好，知道这个消息的燕红叶估计要满世界的找能让她心动之人了……

燕赤霞抓起赤霞剑，对司马三娘说道：

“本以为红叶会回玄心宗，免得我真控制不住杀意时受到伤害，如今看来，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我已下定决心，去鬼槐山场一探究竟，三娘，我不会再逼你带着女儿回玄心宗了，你看好红叶，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