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天璇确实毫无保留的展示着坐下讲道理的诚意但也不是没有动手的防备。

此刻，骤然面对李拂缨凶狠到卑鄙的偷袭少女的神情波澜不惊。

她没有停下疾驰的飞剑，只利落的发动了，早就准备好的防御法器。

半空中当先的飞剑凌空划过清光，仍与长/枪鲜红的轨迹正面相向。

狂暴的红色灵力沿途撕开空间，掀起呼啸的劲风，连远方地上的建筑都击碎。

却在接触到从飞剑上展开的玉色光壁时宛如臣服般收敛了锋芒。

目前，李拂缨该是化神期修为而这些从圣女殿带出的法宝，足有抵御真仙之能。

它们将轻易化解对方的攻击不止作为目标的她本人，能安然无恙，在身旁随行的侍从们，也完全不会受波及。霁天璇这样推断。

然而明明李拂缨的法术确实正在顺利的被化解，那些变弱的灵力上携带的奇异威压，却不仅没被削弱反而轻易的，一层层迅速穿透防御结界！

“那是什么……？！”

远超真仙的强度森冷浩瀚的仿佛面对一整个世界的压迫感……只有化神期的李拂缨人间的修士，怎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

霁天璇没见过合道修士，不知道良尘这个特殊的界主，以及他给予李拂缨的礼物。根据她一个月前，刚从辰渊那儿得来的知识，每只天道巨兽的身上，天然有着屏障，包括合道修士在内的，所有比真仙等级更强大的存在，无论是本人还是力量，都绝无可能进来。

但现在，反常发生了。

天启亲手制作的，连他自己也无法撼动的防御法器，正在被来自李拂缨的奇异威压，像撕纸一样摧毁。

根据霁天璇的估算，法器完全损毁的代价，可以勉强抵消李拂缨的攻击，保护作为它主人的自己。

但是，在她身旁的侍从们，恐怕无法在余波中活下来……！

此时，才过了比眨眼更快的瞬间，血线般的枪影，已击碎了超过一半的光壁。

即使那些侍从都是优秀的修士，使用着和她一样的超高速飞剑，也已不可能逃离！

面对已无生路的绝境，霁天璇仍在全力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她向同伴们指出自己看到的枪影死角。即使以筑基期的修为，肯定不可能实现，她还是尽速开启丹田里的储物袋，希望能再用出一个法宝。

但这样做时，她也同时能看到，身边人绝望的神情。惊慌失措的，视死如归的，仿佛已成一张张定格的遗像。

然而，当最后一片光壁粉碎，所有同伴径直暴露在枪影的威压之下时，霁天璇却没听到他们的惨叫。

只听到了从天边落下的，宛如暴怒般剧烈的雷鸣。

下一刻，从分明无云的晴空之上，陡然降下一道金色的电光！

电光从上往下，轻捷的穿过李拂缨的枪影，其上原本浩瀚如整个世界降临的威压，竟像蒸发一般，转瞬消散殆尽。

而完全取代这威压，笼罩于此方空间的，则是另一种，远为强大的气息，

神圣，高贵，清澈，有一点温和的底色，又满溢着，足以使任何人类，本能臣服的威严。

本界天道的力量。

一击化解李拂缨那由良尘加持的攻击后，金色的电光，仍未停止。

这显然不属于自然现象的奇迹之物，又在空中转过了凌厉的直角。

随后，它竟牢牢对准了另一头的李拂缨，如箭般凌厉的射出！

虽然震惊，李拂缨却到底反应极快，当即全力抵挡。

良尘赠送的符文，曾经使她在劝降碎玉时，视真仙的极招如无物。

但它们却无法抵御，真正的天道之力。

比眨眼更快的瞬间，李拂缨身上所有的符文，连同她身后士兵的盔甲武器，都像废纸一样，被电光尽数撕毁。

比先前她损坏霁天璇的防御法器时，更加摧枯拉朽。

更显得，这一场初见的交锋，反而是她自取其辱，明明想用暴力先发制人，却被对方更暴力的反击，狠狠给了一个下马威。

“霁天璇！你这是什么亵渎天道的妖术！”

以为自己就要被杀死的震惊，与发觉对方并非杀招后，加倍强烈的愤怒与屈辱，让李拂缨本能的大喊出声。

李拂缨曾是琼华宗的首席弟子，出席过本派大能的渡劫大典，见过渡劫时天降的劫雷，也在成功的祭天仪式上，见过本界天道的主意识向祭品投来一瞥。

但无论是天降的劫雷，还是天道的注目，都和眼前这金色电光的气息，完全不同。

更何况，李拂缨知道，辰渊正重病缠身，神魂被牢牢封印在人形之中。现在的他可没有力量，在这么遥远的地方，隔空引动异象。

……所以这电光，显然不是真正天道的作为。

李拂缨推断。

那就是霁天璇的把戏了……！

因为对霁天璇怀着太深的恨意和阴影，在理智因为激烈的情绪而迟钝的时候，李拂缨总是下意识的觉得，霁天璇无所不能。

说不定，她想，霁天璇那“得天独宠”，与天道关系特殊的名头，是因为她掌握着窃取天道之力为己用的妖术呢？

“霁天璇，你身为圣女，却光天化日假扮天意为私用，你也不怕遭”

为扳回气势，李拂缨义愤填膺的质问。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第二道金光，再度当头落下。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良尘的符文可抵挡。

金光狠狠打落了李拂缨的银枪。

这件天阶法宝与她本命相连，更曾受过良尘的秘法加固，却被轻易从她手中剥离。

形态威武的银枪，翻着跟头从高高的城楼上掉下去，又在地面上声音清脆的弹跳许久才躺倒，宛如一个低价的假玩具。

而此刻霁天璇就在对面的空中，托着腮旁观着李拂缨自以为受辱的全程。

霁天璇的神情一向难有波动。此刻，她分明正为完全不是她做的突然转折而惊讶的观察，但她仍然冰冷的，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的表情，在李拂缨看来，却是“这混蛋故意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用眼神说着“怪我咯？”，这样刻薄的羞辱我！”。

李拂缨气炸了。

“霁天璇……！”从部下手中，接过捡回的银/枪时，她再度大喊。

极度痛苦的情绪，让本来就不太擅长口舌之争的她，一时难以组织语言，她只不停喊着仇人的名字。

这个世上，没有人有资格对圣女直呼其名，若是称呼圣女时，忘记加敬语，就是大不敬，最高可治死罪。所以现在，李拂缨偏要当众大喊霁天璇的名字，作为与圣女分庭抗礼的呐喊。

她这一场是输了，恐怕又得徐徐图之，但在撤退前，她的态度仍然要强硬到底，绝不屈服！

然而，李拂缨还没喊出第二声，金光再次击中了她。

这一次，圣洁玄奥的力量，直接让她面朝霁天璇，重重的跪了下去。

霁天璇仍然站在飞剑上旁观，她没有施法，没有伸展神识，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研究着从天而降的电光。

不过这一次，她说话了。

传音放大了少女的话音，在场的双方人员，都可以听见。

“李拂缨，这电光不是我做的。”霁天璇说，“请你冷静，配合我传书所言。只要你我以礼相待，它就会离开。”

李拂缨听着，一时没有出声，也没有从强拗的跪姿起身。

电光竟真的停了。

她震惊的睁大眼睛，又强压下暴力的冲动，继续想了想。然后，她用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的唤“圣女殿下”。

笼罩在空间的神圣威压，竟随之消散。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懂了。

原来电光不是妖术，而是

“天谴”。

不是历史书上，把君王治国无方，导致蛮族侵略之灾，称作“上天借蛮族之手，降下谴责”的比喻。

而是真正的，由上天降下，对不敬圣女之罪的制裁与警告。

原来，传说中的天谴，雷光的色泽是这样的。

原来，圣女的位分，已不止是一个人间的头衔，圣女“得天独宠”，也不只是得到了天道无上的偏爱，建立了亲密的连接。

她的尊位，已然由天理奠基，高贵到，不敬圣女，即是不敬天道，举世不容。

雷光离去后，一时仍灵气四溢的明亮天空下，此地所有人，无论是哪一边的成员，甚至包括街道上没来得及逃走的难民，全都本能的跪倒在地，向着凌空而立的圣女，深深的俯首。

霁天璇本人却仍不放松，继续眨着探究的眼睛。

警告罪人的“天谴”，可能确实是存在的。

但她有把握确认，“天谴”的名目里面，才不存在什么“不敬圣女之罪”。

否则，那些私底下咒骂她“怪物”的政敌，还有公然嘲讽“圣母白莲花”的庸人，岂不是一个个话从口里出，雷从天上来，哪会像现在这样，还要她花心思去收拾，去教化？

但是，方才降临的雷光，又确实是如假包换，无比纯粹的天道之力。

没有人比霁天璇更熟悉，辰渊的气息。

“……辰渊，是你吗？”

难道，你已经醒来，正在注视着……看顾着我？

今日这一番雷霆之怒，比你以往的作风更孩子气。

却也不可否认，是你独有的直率与真诚。

少女忍不住抬起头。

天空一片湛蓝。

仿佛她的天道先生，纯净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