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河知道陛下喝多了,是真有些醉了,所以他打算将皇帝送往皇后娘娘那里去。
一般这种情况下,皇后娘娘也会将贵妃娘娘喊来,两个人一起伺候宿醉的皇帝。
但皇帝却忽然开口道:
“去太庙。”
“喏。”
魏忠河马上挥手,后方的太监们马上将輦抬上,让皇帝坐上去。
随即,
一行人在这深夜,前往了森严太庙。
太庙是一个祭祀场所,庄严神圣,就是皇帝需要在这里举行什么活动时,也得提前沐浴更衣和斋戒。
但皇帝自个儿心血来潮想来这里看看的话,自然也没人敢阻挠。
魏忠河搀扶着皇帝上了太庙台阶,随后,皇帝伸手,将魏忠河推开,自己身形有些踉跄地双手撑开了太庙大门,有些踉跄地步入其中。
太庙的长明灯不会熄灭,中间是供桌,两侧则是烛火通明。
魏忠河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太庙大门闭合起来,转过身,面向外头。
里头,
皇帝沿着一条边,开始一步一步地挪走。
在其面前,是一张张历代姬家先祖的画像。
初代燕侯的画像,最为质朴,因为他穿的不是龙袍,而是大夏的官服,骑着貔貅,身负弓箭,手持长刀,极为英武。
他,是燕地的开创者,也是燕民的领路人。
老燕人在有些事情上,脾性确实很光棍,就比如接下来的好几幅画像里的姬家“皇帝”,都没穿龙袍,因为那时还没称帝建国。
但据说,乾人赵家皇帝的太庙里,从乾国太祖皇帝以上,祖宗多少代都追封了皇号,所挂画像,也是清一色的龙袍;
在乾人的叙述之中,他们的赵官家祖上,是四侯开边之一。
可能,正是因为得国不正,所以更心虚,才更需要这些玩意儿来装点自己吧,反观靠着祖先一刀一枪拼杀出江山社稷的姬家,就没什么需要忌讳和遮掩的;
先祖当年的模样,正是创业艰辛的最好证明,更是姬氏一族的荣耀所在。
等到立国后,接下来的皇帝画像,都是龙袍加身了。
这期间,有很长的一串皇帝画像,很年轻,这意味着这些皇帝都是英年早逝得多,没有活到老年留下年迈时的形象。
遗像嘛,自然是生前最后健康时间的模样,不可能你活到六七十岁结果给你画一张所谓的二十岁时的英俊模样挂上去。
这段年月,也是燕人和蛮人厮杀得最惨烈的时期,帝王御驾亲征战死沙场的都有好几个。
姬成玦继续往里走,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爷爷。
他对自己的爷爷其实印象很有限,甚至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印象。
但他还是在爷爷的画像前驻足了很久,
不是为了想多看看爷爷几眼,纯粹是想晚一点再看下面的那位。
但,
这么多先人都看过了,总不能把他落下;
姬成玦最终挪动了步子,站到了最后一张画像前。
这张画像很新,画中的人,也很鲜活,最主要的是,因为你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所以当你看见他画像时,你会自行去补充其形象。
画中的他,坐在龙椅上,一身黑色的龙袍,眼眸里,似乎依旧带着那股子睥睨的气息。
很多时候,姬成玦都觉得自己的父皇不是人,而是一尊貔貅,真正意义上的貔貅,披着神兽的皮,实则本质是一头凶厉的野兽。
姬成玦身子往后靠了靠,在桌台前选好了一个依托点,就这么盯着自己的父皇看。
“嗝儿……”
皇帝打了个酒嗝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说多恨他吧,现在还真没太多感觉了,但所谓慈父的形象,那自然也是不可能有的。
姬成玦歪了歪脑袋,
伸手,
指了指画像中的先帝,
笑道:
“你呀,这辈子,所图所想的,就是一个千古一帝的名声,但可惜了,你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啊。
全德楼烤鸭店里的烤鸭,一直很有名。
但食客称赞的,是烤鸭师傅的手艺,谁会闲着没事儿干,去称赞采购鸭子的伙计?
这盘菜,
你备好了料,
我来下锅;
这天下,
你没统合下来,
我来统!
千百年后,
煌煌青史中的千古一帝,只会是我,是我……姬成玦。
你会因为离我太近,
反而被我遮掩住光芒;
你这辈子,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当过一个爹,
那我就让你在史书里被人读起时,
让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姬润豪?
燕武帝?
他是谁啊?
哦,
是我……的爹。
哈哈哈哈哈………”
皇帝发出了大笑,
他手指四方,
喊道:
“当我住进这里时,我让你们所有的所有………都黯淡无光!”
酒醉加一路在太庙行进过来的疲惫,让皇帝身子越来越往下,最终,靠在了桌台边缘,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也不知道哪里的风,吹了进来;
烛台,
微微有些摇曳。
正前方先帝爷的画像,在此时脱落了下来,缓缓荡荡……
遮盖到了皇帝的身上。
宿醉的梦,
总是带着眩晕与干呕,同时还是混乱且不合逻辑的,甚至,还会显得很是荒诞;
就比如,
姬成玦在梦里,
似乎自己身边,围满了人,
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身边响起:
“呵呵,
如何?
你们看到了没有,
这是我为大燕挑选的皇帝!
这,
就是我姬润豪的,
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