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年记得,当年曾有一位乾国的大官为躲避仇家迫害,流落到岛上,当了自己三年的老师后病故。
他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至今都记忆犹新。
他说,所谓的路不拾遗,民风淳朴,上下有信,忠孝礼仪,都是在活水中养出来的,而大乾,已然是死水一潭之姿态了。
且看如今奉新城之民风,再看当下燕国之势,晋东之势,吴兆年终于理解了那位老师这句话的含义。
自己北上时,遇到了自己的阿弟吴襄,自己那个倒霉的弟弟,曾在乾国时被平西王所俘,后又得放生。
在阿弟的形容里,平西王爷是一个真正的枭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自入晋东以来所见所看,哪里是什么枭雄,翻遍史书,又有哪家开国君主在发家立业时,能有这位平西王爷这般踏实稳固的?
可惜了,
燕晋之地太远,吴家又在海上,此等投注之机会,不是吴家愿不愿意凑上去的问题了,而是人家,屑不屑在此时正眼瞧你?
思虑之间,吴兆年这才留意到李掌柜还在看着自己,当即笑道:
“是个好男儿啊。”
……
“是个好孩子。”
王爷正在练箭,听着肖一波汇报着今日奉新城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王爷又问道;
“他丈人是哪家?”
“是徐参将。”
“哦,有点印象。”王爷继续张弓搭箭,“他作何反应?”
本以为挑中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乘龙快婿,而且还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己闺女嫁过去也不用受公婆的气被立规矩;
谁晓得半路杀出一个亲家,而且还是那样的身份。
“气得不轻。”
“哈哈。”王爷笑了,这一箭,射偏了一点,但依旧是中靶心红圆了,“然后呢?”
“徐参将本想带人去要个说法的,但被金总兵拦下了。”
“金术可也在?”
“在那儿吃席的。”
“哦。”
王爷清楚,既然金术可在,那位参将,就翻腾不起来了。
郑凡又射出一箭,
而后放下硬弓,扭了扭脖颈,
吩咐道:
“以王府的名义,送一份贺礼过去。”
“属下遵命。”
“另外,让丽箐送一件头饰,给新郎官的阿母送去。”
“属下明白。”
“最后,让仙霸持孤的王令,取鞭上那位徐参将的门,替孤抽他十鞭子。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心里再不痛快也得给憋在心里不是,他家闺女就比他懂事儿多了。”
其实,这里头的意思还有很多。
抽丈人,赏女婿,本就有将这件事扩大化的意思,有利于塑造社会风气嘛不是。
再者,
义儿军是王府未来发展之根本,自己既是这些义儿的王爷,也是他们的山长,自己得护着他们。
小时候,是护着他们吃穿,长大后,是护着他们的面子;
这样,
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
当然了,王爷的想法没那般市侩,徐参将心里不痛快,但自己抽他十鞭子做个表态,他脸上就有光了,同僚不仅不会嘲笑他,还会羡慕他得到一个品行好且得王爷看重的好女婿。
抽鞭子,不叫个事儿,都是军中丘八,被王爷踹一脚这叫疼爱。
肖一波下去做事了;
这时,
瞎子手里拿着信笺走了过来。
“主上,海东吴家派人来了,是混迹在商队里过来的,人已经到咱奉新城了。”
“哦,你去见他吧。”
海东吴家,郑凡还真没兴趣现在去见,吴家是乾国海上的皇商,在海上势力很大,但却又游离于诸夏大局之外。
说句不好听的,吴家还没乾国西南的某个大土司管用。
真要用到吴家的时候,也得是大燕军队彻底打破乾国北方,将乾国打成南乾时,吴家才能真正派上用场,但那也是敲敲边鼓断断南乾朝廷财源的用处罢了。
“好。”瞎子应下了,然后拿起信笺,“主上,还有两件事,是燕京的事。”
“说。”
“燕京那边传来消息,明年要改元了。”
“又改?”
“毕竟去年还是打了仗的,再改个元,也算是求一个好兆头。”
“哦,叫什么?”
“盈安。”
“还真是通俗易懂的年号啊。”王爷笑着说道。
这年好一看就是,皇帝打算大力恢复民生,积蓄国力充实各级府库什么的。
瞎子也在旁边陪着笑。
“还有一件事呢?”
“其实是两件事,不过咱们先收到皇帝的密旨了,但大消息,应该过阵子会传来。”
“我看看。”
郑凡伸手接过信,
扫了一眼。
前头,小六子的废话,郑凡直接掠过了。
内容主要在后头三段话。
第一段是:姓郑的,我家皇后想儿子了,我也想我儿子了,我儿子在晋东过得还好么?
“畜生。”
第二段是:姓郑的,我在皇宫里住着好无聊啊,不像以前,还能被父皇贬着到处溜溜弯,现在我看到皇宫里的金砖碧瓦,就犯恶心了。
第三段是:所以,我打算亲自来接我儿子回家,接儿子时,我也能逛逛看看。
郑凡皱了皱眉头,
道:
“皇帝这是,要东巡?”
“是。”
其实,瞎子很想回一句:咱们可以让他变成东狩。
毕竟,皇帝一来,太子本就在咱这里,得,天家父子俩齐活儿了。
古往今来,哪个藩镇造反时,能有这等天胡开局?
但瞎子没这么说,因为他清楚主上不会同意的,尤其是在那皇帝这般坦荡,且诸夏还未一统的时候,所以,瞎子就不自讨没趣了。
好在,他还有郑霖可以期待,而且,有更长的时间可以享受这个过程。
“他是真在皇宫待腻了,想出来散散心么。”
“属下觉得,皇帝是……”
“是什么?”
“是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