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三天。
燕军保留着对兰阳城的控制,但并未进行过于深入的插手,城内仓库里的军需搬运出了不少,为了不影响接下来大军的行进速度,燕军基本是以士卒为单位,尽可能地在不影响自身行动的前提下多带一些口粮。
余下的还有不少,陈阳请示是否全烧掉,反正我们拿不走的也不能留给乾军,哪怕这些军事粮草本就是乾国的。
郑凡否决了这个提议,而是仿照当年第一次攻打进滁州城时那般,将兰阳城府库内的东西,分发给百姓。
故而,
在燕军到来几日后,
兰阳城现在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局面。
因为这座城的拿下没有经过战火,所以,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刀兵恐怖情景并未出现。
再者,节度使大人以及一系列官僚,郑凡也只是暂时软禁了他们,而那些更多的原本城内的中下层官吏,除了武将,其余的基本没动。
所以,出现了燕军士卒在城内巡逻而有些乾国官吏还在坐衙且正在维持着自身职能运作的情景。
另外,因为燕军分发粮食,使得兰阳城内外的百姓,对燕军的观感一下子变得好了不少。
乾军在梁地的作战,对兰阳城地界征发了极多的徭役,摊派下来的赋税也很多,普通百姓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平西王这次算是当了个“及时雨”。
每天,军营外都有不少百姓拿蔬菜瓜果甚至不少小商小贩也都凑过来卖一些……纪念品。
连平西王自己也买了个小石雕把件,算是当地的特色工艺品之一。
此时,
郑凡正坐在自己的帅帐内,把玩着这件石雕。
剑圣斜靠在那里,眼角余光透过帐帘瞅见外头正在烧水的自家儿子。
“乾国就没兵马过来了么,都在这儿歇好些天了。”
郑凡放下了石雕,回答道:“有倒是有,西南方向和西北方向,都有乾军调动靠近的迹象,虽然成建制,但兵马不多,在没有统一地整合亦或者没有更多的兵马聚集起来前,乾军不敢主动发动进攻的。
毕竟,乾国这几年编练出来的大半新军,此时还在梁地。
至于说为什么要在这里耽搁嘛;
一是因为大军需要休整一下,因为接下来又是长途奔袭了,士卒和战马都需要蓄养蓄养精气;
二则是得给乾国反应的时间,无论是梁地的乾军还是乾国境内的乾军;我军要是插得太快,乾国会没感觉。
得给他们时间各地震动,得给他们时间军心恐慌,得给他们时间百姓惶惶,也得给他们时间朝堂震荡。”
“打仗本该是很爽利的事儿,在你这里,变得有些……”
“拖泥带水?”
“也不能算拖泥带水,就是思虑的东西,早就不再仅仅是打仗了。”
“当你无法一战灭国时,战争,就是政治的延续。
这次能否调动梁地的乾军精锐回防进坑犯错还不好说,
但我至少得将乾人靠着梁地的一场大捷所起的民心军心给再狠狠地踩回去。
这一仗,没必要攻城略地,甚至都没必要去追求击溃了多少乾军斩下了多少首级;
乃至我麾下的这些士卒,他们能否有机会安安稳稳地在离开乾国回去前找个地方劫掠一番发个财都不好说;
但,
我要的,
就是再踏过汴河河岸,再到上京城下向那位官家道一声晚安。
可以理解成,这次出兵,对于底下士卒而言,他们纯粹是为了……荣耀。”
剑圣笑了笑,道:“就像是昨晚你对军中做的训话那般?”
“是啊,你也听了?”
“我儿子听了,激动了半宿。”
“呵呵。”
“也就只有你,能用所谓的荣耀去调动这些士卒了。”
跟着你打生打死,冒着危险进入他国,不为开疆,不为劫掠,只为了所谓的一个荣耀。
只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自家的王爷坐在貔貅背上面对着上京城,上京城城墙上的乾国官家极为惊慌和狼狈。
这种脱离实际,单纯追求类似于书法书画大家精神享受的号召,若是由别人来做,士卒们会将其恨死,好一点的,阳奉阴违,差一点的,干脆直接给你闹出个哗变。
所以,必须得由平西王本人来做这个号召,也就只有他在军中的威信和地位,能够让士卒们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一“精神追求”去追逐和厮杀。
郑凡开口道:“人和畜生不同的区别在于,人更懂得克制自己的欲。纯粹凭着本能做事,就容易短视。”
“你这是在自己夸自己么?夸自己目光长远。”
“不,目光长远的人,其实不少的,但目光长远的同时,还能带动着一批人脱离低级趣味,才是真的本事。”
“还是在夸自己。”
“对啊。”
刘大虎端着茶壶进来,给王爷和自己的父亲换了一杯茶。
郑凡抿了一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
“对了,城内刚死了一户人,一个大户,全家上下,两百余口,都死了。”
“反抗了?”
郑凡摇摇头,“没人弄他。”
“那是?”
“那户大户姓秦,原本本家在历天城,是闻人家的忠臣吧。我大燕军队攻入晋地后,这秦家不愿侍燕,故而举家搬迁到了这里。
乾国和闻人家的关系早年一向很好,秦家也在这兰阳城内有置业,所以一大家子人搬过来,倒是有落脚的地方。
再加上其投附者的身份,在这儿也有一些优待。
在昨天,举家自尽了。”
“为何?”
“家主老太爷留下了一封血书,写在家里梁柱上,大概意思是,燕人来历天城时,他家跑了,眼下燕人又追到了这里,他家不想再跑了,再跑,就成有三窟的兔子了,也无颜面再苟活。
为全家族清誉,阖家自裁以谢罪。”
剑圣闻言,叹了口气,感慨道:
“没想到,这偌大的兰阳城,城破后正儿八经的第一家勋贵的,竟然是晋人。”
“你要不要去吊唁一下?”
“你不去?”
“我去的话就太过了,也没那个必要,不过我已吩咐了人去给他们收尸了。”
“我晚上去看看吧。”剑圣说道,“值得上柱香的。”
“好。”
郑凡伸了个懒腰,
道:
“也差不离了,明儿就开拔,南下!”
…
燕军开拔了。
好笑的是,不少当地百姓居然自发地来送别平西王爷的这支燕军。
而这些日子一直被扣押着的一众兰阳城高级官员,也在平西王爷的一声令下,得到了释放。
早年,郑凡砍下个知府的脑袋,都喜不自禁,赶忙拿回去邀功。
现在,
这些首级军功什么的,他早就满得近乎自溢了。
再者,
这种乾国的官员,他们的脑袋继续留在自己的脖子上,才是对大燕最大的利好。
杀他们,
岂不是相当于为乾国除害么?
亏了,亏了啊。
总之,
在兰阳城逗留了一段时日后,燕军向着西南方向进发上路了。
待得燕军走后,
自北面才有一支乾军开赴过来,兵马不多,也就两万人,而且还是北面各地驻军拼凑的,三边的兵马还没能赶过来。
所以,这支拼凑起来的兵马,他们的将领们在外围观望了好些日子。
还真不能怪他们贪生怕死,因为他们知道自家麾下的实际战力,面对人数比自己还多且还是由那燕国平西王亲率的大燕铁骑,他们主动进攻,只能是送菜。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明确探明燕军撤离后,再以“收复失地”的胜利之师的姿态驾临兰阳城。
这支“联军”暂时的官职最高的领袖是一名刺史,他刚率军入城,就遇到了以周节度使为首的一众兰阳城官员的迎接。
周节度使领着一众官员俯身长拜,
“多谢大人率军苦战,自燕虏铁蹄之下解救我兰阳城百姓!”
刺史大人马上过去搀扶,道:
“大人,您辛苦了,您也受累了。”
周节度使擦了擦眼泪,道:“只要能保留百姓少受一些燕虏的涂炭,本官做什么,都愿意。”
紧接着,
周节度使又道:
“城内有一户秦姓大户,早年是从晋地迁移过来的,就是这秦家私下勾结了燕虏,这才被燕虏破了城。”
“岂有此理,岂有此刻,这秦家人,现在何处?”刺史大人愤怒地问道。
周节度使回答道:
“大人你率军击退燕虏后,这秦家人自知大势败亡,
已然阖家……
畏罪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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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在倒作息,今天就只能一更了,待会儿就去睡觉。
明天会多写一些;
抱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