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输了,朕,也输了,但朕,不会服输,朕很遗憾,因为在朕看来,大争之世,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朕欣赏的,朕所敬佩的对手们,却已经开始天不假年了。
朕已经可以想见,
在以后的将来,
朕,
会很寂寞。
好在,
朕已经准备好忍受这种寂寞,因为朕清楚,活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田无镜,
你攻破得了郢都,
又有何用?
你,
能守住么?
你背后的燕国,
你背后的晋地,
还能再继续供着你将这场战事打下去么?
甚至,
就连你,
今日你既然进来了,
那朕真的拭目以待,
大燕靖南王爷,
能否在今日,走出这座皇城,走出这郢都!
朕知道,
你明知朕不在,却依旧会进入这座皇城,因为你想,想要将我楚人的骄傲,全都踩在脚下。
朕,
送给你踩,
这份丢失的骄傲,
朕会花十年,二十年,再重新聚拢起来。
到那时,
朕很想看看,
你燕国,
到底还在不在!
朕,
有的是光阴,有的是时辰,大把大把地可以等,大把大把地可以挥霍。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老太监复述完这些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
“王爷,这最后一句,是老奴听得王爷您在外头和那影子说的话,老奴觉得,这话放在咱王上的话里头,也是贴切得紧呐。
王爷您,
和咱王上,
都是千秋人杰,
千秋功过自然留与千秋去说。
老奴可真是遗憾,
看不到了,
看不到喽。”
“你也算是个人物,对他也忠心耿耿,为何,他不带着你离开。”田无镜开口问道。
“老奴犯了错,这既然犯了错,就得留下来受惩处呐,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你,犯了什么错?”
“六年前,还是四皇子的王上,让老奴拿一碗羹汤,给批改奏折的先皇喝,啊~”
老太监伸手,
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话语和神色中,
都带上了一抹追思,包含情绪:
“啊~老奴伺候先皇大半辈子了,老奴想啊,先皇走可以,看着这大半辈子的主仆情分上,让先皇走得轻松一点,不好么?
老奴就擅自做主,减了这羹汤的分量;
呵呵呵呵呵……………”
老太监笑了起来,
低头,
看着下方的田无镜,
道:
“王爷您猜怎么着?啊啊~这分量,王上早就调配好了呀,让先皇死于疾病突发,弥留个半个月,再高明的太医,也无力回天;
可偏偏,
因为老奴的心软,减了分量,先皇病是病了,但却硬撑着没能驾崩,就在那龙榻上,撑了好几年呐,好几年呐。”
老太监开始抹泪,
哭道;
“老奴悔啊,恨啊,您说,老奴当初这心软个什么劲儿啊,让先皇白受了这好几年的苦,又让王上白等了这好几年。
王爷,
您说,
老奴当年要是不犯这个错,
王爷您今日,还能打得进这郢都,能打得进这皇城么?
您说,
老奴这错,
大不大,
老奴该不该留下来受惩呢?”
权力的核心,是一个变化的状态。
司徒雷是向剑圣借剑,一剑杀了自己的老子。
随后,
从容掌握大权,登基为帝;
那是因为在那之前,司徒雷就已经掌握了朝政,更是将自己那两个有威胁的哥哥给贬到了雪海关那儿啃雪去了。
但六年前,还是四皇子的摄政王,或许同样有把握在自己老子驾崩之后,击败其他竞争者坐上那个位置。
但那是建立在他老子驾崩后,大楚上下都需要一个新的皇帝时,那才可以,那个时候,皇子的争斗,那是名正言顺,早点争斗完,早点胜出一个,坐上去,大家还能继续过日子。
但问题是,
楚皇没死,反而在床榻上硬挺了几年。
皇帝没死,
下面,
就不好动了,因为没大义了。
而且,因为这件事,触动了很多方面的神经,朝廷里,明显会有忠诚于先皇的人,比如,皇城巷的影子。
而大贵族们,巴不得自己头顶上有个卧病在床的皇帝,大家既可以维系住明面上的和谐,又不用担心来自皇权的实际威胁。
所以,各方势力,都默认地去维系这一政治常态。
饶是当年的摄政王,也没那个把握,以明面上政变的方式夺下皇位。
他只能等,
等了几年后,
他的羽翼更加丰满,
当先皇终于驾崩时,
摄政王对付那些个兄弟,当真是手拿把攥。
皇族禁军,在先皇驾崩后,站在了摄政王背后。
大贵族们,也都默认了摄政王的能力,默认了其坐上那个位置的事实。
因为,确实需要有人坐。
而且,彼时大燕马踏门阀之后,攻乾再伐晋,给予了楚国极大的压力。
以前,贵族们希望头顶上的皇帝,卧病在床不能理政;
之后,贵族们希望,还是换上一个有本事有能力有手腕的皇帝吧。
只能说,
此一时彼一时,
摄政王最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偏偏,失去了那几年,最为宝贵的时间。
一步落后,
步步落后,
到最后,
这盘棋,是真的下不下去了,所以,摄政王选择了掀翻棋盘,重新开始。
老太监叹着气,
而这时,
田无镜动了。
老太监微微一笑,
手中小旗瞬间燃烧,
顷刻间,
一股强横的气压将这结界给崩坏,
老太监本人连带着六个皇子,一同落入这荆棘深渊之中。
田无镜止住身形,
他终究,没能赶得上,虽然,他事先就清楚,他本就不可能赶上。
六个皇子身体被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穿,
老太监也是一样,
但老太监哪怕脖颈和脸上都有倒刺穿透出来,
却依旧用气浪喊道:
“以皇族之血,奠火凤之灵,圣火降临,荡涤污垢,再造乾坤;
天佑熊氏,大楚涅槃!”
六个皇子的鲜血,在刹那间就被抽干没入地下。
而前方大殿屋檐上的那一尊火凤雕塑,
在此时竟然燃烧起来,
一道巨大的火凤虚影,腾空而起,发出啼鸣!
下方,
浑身被穿透的老太监在弥留之际,
笑道:
“大楚有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大殿上方,
火凤舒展着身姿,
以一种睥睨的姿态,
将它的目光,
落向了下方。
“吼!”
靖南王的貔貅马上向前,冲着上方的火凤发出了嘶吼。
貔貅,是大燕的图腾;
火凤,则是楚国的图腾。
昔日,乾国藏夫子自燕京城外,斩大燕龙脉;
今日,大燕靖南王自大楚皇城,要灭这楚国图腾!
不同的是,
藏夫子当年身边只有一位百里剑,且其二人,未得入燕京一步;
而今日,
大燕靖南王,率铁骑入郢都再进皇城!
前者昔日,斩的是虚妄;
后者今日,灭的是希望!
下一刻,
田无镜手持锟铻,
一跃而上,
对着前方气势磅礴的火凤虚影,
一刀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