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大军战败的消息,一下子散布了出来。
离钟一响,是想瞒都瞒不住的,就算年轻人不知道那钟是啥玩意儿,但总是有人晓得,稍微打听一下,也就清楚了,再者,朝堂上也没有对此去封锁消息。
当年,燕人还没像如今这般彻底压制住蛮族时,吃败仗也是常有的事儿,每次离钟一响,老少爷们儿们就操持起兵刃再拉出马厩里的战马,自备武器战马甲胄这些,和家人告别后,就和皇帝一起出征去了。
如今,燕京虽然承平日久,但燕人这些年的底气,到底是养得足足的,吃一次败仗而已,那是大皇子不行,不是咱大燕军队不行,没别的说的,再干回去就是了。
蛮族都被咱们干趴下了,还怕什么劳什子野人?
楚人敢使坏横插一脚,那就连着楚国一起打!
数百年的传承,很多事物都会发生变化,但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却依旧保留着。
朝廷没有发动动员,兵册也没有下发,但燕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家的爷们儿,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苦力的哈哈,算账的账房先生,退伍安置下的老卒,大腹便便的商贾,甚至还有红帐子里的龟公,
别笑,
还真是这样,
各行各业,甭管你先前身上披着什么皮,几成新的又贵几何,离钟一响,闹明白了缘由后,大家伙就开始自发地做起了自己此时认为应该做的事儿。
所谓的: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燕国百年来的强横国势加上燕皇这两年对外战争的胜利,可以说,民心可用。
就是这燕京城里,往上翻几代,哪家没有当过兵上过战场的祖宗,得,将祖宗物件儿再翻出来。
甚至还有人特意跑去当铺,问当铺掌柜的能不能把几年前当出去的刀和甲什么的再赎买回来,钱,自是没有的,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当那传承物件儿。
当铺平日里都是吸人血的东西,却很少有人清楚,当铺里,其实也是讲究个“义”字的,黑白两道都得混,没点儿那觉悟,你根本就吃不开。
能在货库里找出来的,那就先还人家,至于早出手了的,那当铺出资,为你重新购置。
那些破落户也够豪迈,说:
爷也不刻意占你便宜,等爷上了战场一溜圈下来,战死了,就活该掌柜的您倒霉,亏了一笔买卖;没死的话,靠朝廷给的赏银再来与你这掌柜的结算,连本带利,不差你!
燕京城的男人到底是天子脚下住着,平日里爱扯个面子瞎咋呼侃侃,但真遇到事儿时,还真不得怂,完全豁得出去。
小客栈里,
燕小六这次一起带过来负责押运贺礼的仨衙役,此时就在嗷嗷叫地喊着要抓紧时间回去,准备收拾收拾去投军。
他们倒是慷慨激昂,但燕捕头却显得有些过于淡然。
民心可用是件好事儿,但大燕眼下还真不至于要靠这种方式来支援战争的地步。
燕捕头不知兵事,却也常常翻阅兵书,尤其是那姓郑的写的兵书,已经看了三遍了。
他也清楚,不经过一段时间的统筹和训练,不经过深刻地沉淀和积攒,乌合之众,是难以直接转化成百战精锐的。
以前燕京的百姓能够豪迈地随着姬家先祖皇帝亲征荒漠,那是因为那会儿战事频繁,眼下,燕京承平一甲子多了,再想复制当年盛况,也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点。
不过,身为姬家子孙,看着大燕百姓这般“其心可嘉”,心里也算是欣慰。
但专业的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该死,这似乎还是那货说过的话。
“大当头,您在想啥呢?”一个衙役问道。
“在想大婚中止了,郡主娘娘是不是还住在西园?”
………
朝堂议事,在极为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
之所以压抑,是因为这次望江之败,一来损失确实巨大,无怪乎城门守直接遵从祖制敲响了离钟,左路军主力损失殆尽,其余各路军也都有些损失。
二来,东征大帅是大皇子姬无疆,是陛下亲自点的将,又是陛下的长子。
自马踏门阀再对外开战连胜之后,燕皇的“九五至尊”地位,已经越发巩固,朝臣们就算说话时,也得注意言辞,生怕自己讲出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味道。
其实,具体该怎么办,大家伙心里也都有底,能站在朝堂上这个位置的大佬,又有几个是蠢货?
大皇子失利后,显然是不适合再担任东征军主帅了,得换人。
换谁?
还能换谁?
选距离最近的?
选最能打仗的?
选最熟悉野人的?
好嘛,
这三项,全都指向一个人。
但偏偏那个人这几个月一直自闭于府中,连圣旨都不接,明摆着不给朝廷也不给陛下面子。
所以,能不压抑么?
要开革换人的大帅,你不方便指责太多;
换帅的人选,你也不方便说太多;
到最后,陛下干脆下令散朝,只留下以赵九郎为首的一部分重臣去御书房继续议事。
其余朝臣们这才如蒙大赦,山呼万岁后离开。
不少大臣出了宫门后都做了同一个动作,
摇摇头,
望望天,
唉,
好端端地一场大婚,
怎么就忽然生出了这种事端。
………
西园内的景色,确实美不胜收,让人不得不赞叹,乾国人打仗不行归不行,但是在奢华享受上,确实是当世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