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荛先生,我准备好了。”
晶莹的血珠一颗颗渗出皮肤,透明的液体被重重推入血管。烟雾缭绕见,温度逐渐上升。许朝迟俯下身,吻在陈荛卿的脚踝上。
“荛先生,我爱您。”
温柔而又珍重。
许朝迟彻底放松下来的沉沉睡去,睡在陈荛卿的怀里。
不同于她对陈荛卿的珍重,现在陈荛卿揽她在怀里更是一种抓着若即若离的风筝般没有安全感的虚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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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许朝迟虚握着针管,犹犹豫豫是否扎下去。偌大空荡的房间里:老相机、连衣裙、旧皮箱、香烟盒、曲奇饼、玻璃窗、空酒瓶、午后、摇晃的树叶,散落的阳光。
针剂注射下去的时候,许朝迟又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你在现实中一次也没遇见的人,其实在梦里你遇见了成千上百次,可惜醒来你却就只记得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你想抓住他,他又那么狡猾,总是化作一缕青烟,从你的指缝溜走。
如从前,陈荛卿觉得自己留不住她,而现在确实她没有留住陈荛卿。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划过眼角打到白色枕头上。
白色的被单,白色的窗帘。风撩过白色窗框,推开层层窗帘,风卷来的银杏树叶携着清香的味道卷起被单。
许朝迟却迟迟地没有醒来,深深沉沉地睡着,并没有醒来。
沈江陵就担心许朝迟要是一觉不醒,沉沉睡去,他欠的就是两条人命了。陈荛卿地逝去换来了他们几人的性命、换来了他和他的爱人的在一起。
促成了他们却分离了她们。
沈江陵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知道是要出事。当他凭着感觉去到许朝迟的家的时候,许朝迟还在睡。
沈江陵发颤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可沈江陵看着许朝迟的样子,觉得她苍白的比陈荛卿还显得无力。
陈荛卿是给了自己生命美好的结束,由自己的意愿主观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许朝迟不一样,许朝迟是出自于潜意识的抵抗。潜意识指引着她现在越来越逃避。逃避到一个她可以完全接受,可以供她彻底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地方。
虽然沈江陵不知道这个地方会在哪里,但他知道如果一直放任许朝迟这样自我逃避,她不仅走不出陈荛卿的阴霾,更会把自己陷入无边的困顿。也许深渊之中的是精神类疾病或是什么物质上面的实质性破坏。但如果就这么放任许朝迟自流的话,他下去了也不好跟陈荛卿解释。
沈江陵随手拿起了陈荛卿书房桌面上的《恶之花》,十分不见外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津津有味看起书来。一直从黄昏看到夜半,许朝迟才迟迟醒来。
这本极具现实主义的讽刺性诗歌看的沈江陵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并不符合女孩子风格的书籍被堂而皇之摆在桌面显得是多么的荒唐。
醒过来的许朝迟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看到沈江陵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不免也有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得时候她便很快地调转方向去厨房倒了杯柠檬水拿给沈江陵。
看着沈江陵放到茶几上的《恶之花》,许朝迟的思绪便很快的被牵回了和陈荛卿共处的时候。陈荛卿的爱好及其的病态,连带看的书也很变态。虽然她并不否认波德莱尔的文学水准。
那时候陈荛卿便常常拉着许朝迟读诗,一起看破诗歌背后法国旧时期的荒唐。她虽然不喜诗歌中充满讥讽的语言,但她却喜欢听陈荛卿充满自信的,带着激情的样子。
玻璃碰撞的声音才把许朝迟从回忆中拉出。沈江陵不自然轻咳几声说是柠檬水冷了后发涩。许朝迟这才算是彻底回神,坐到侧面的沙发上。
“陈荛卿还有对你说什么么?”
沈江陵摇头。却又起唇犹犹豫豫开口。
“你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昧的沉迷悲痛肯定是会影响生活的。”
许朝迟轻轻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一些回应。
“虽然你现在很难走出病痛,但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你的。阿荛为了我牺牲,我算是欠了她一条命。虽然不说是那她得死来补偿你,但你知道作为朋友。朋友的帮助你可以接受么?”
沈江陵带着小心的开口。他时时刻刻都观察着许朝迟的反应,生怕她有过激的反应。见她没多说什么才接着开口。
“虽然不能快速从悲观中走出来,但你可以尝试出去旅游什么的,或者是去实习完成课题让自己充实起来,又或者——”
沈江陵话说一半许朝迟就打断了他。
许朝迟的语气坚定,甚至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可辩驳的意味在内。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
沈江陵急忙打个哈哈,摆了摆手。
“不是让你离开这里,天天在家里带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离开的话,你有什么打算么?”
许朝迟抬头,眸光中闪着淡淡的光,好像是久经漂泊的旅人在即将回归故乡时踏上故土问到的第一缕熟悉气息是闪着淡淡带着希翼的光。
“我想办一场属于我和她的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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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江陵的帮助下许朝迟如愿的借到了她和陈荛卿定情的教堂一天的使用权。
她并没有特别去购置礼服,而是选了陈荛卿生前的一件白纱礼服。
当时陈荛卿急着参加宴会谈生意,便匆匆去婚纱店挑了这件裙子当礼服应付。末了陈荛卿还笑着和她说等婚礼的时候就穿这条裙子,不再买了。
结果她没穿上,但到时许朝迟穿着。陈荛卿比她高一点,许朝迟穿她的衣服有点费劲。但她执意不要改裙子的样式和大小。
高叉收腰鱼尾裙外是一件朦胧欧根纱披肩。头发烫成了卷,懒懒披在肩头。漂亮的永生铃兰花做成别针别住头纱卡在头上。陈荛卿死前的那条黑色choker仍被紧紧勒在许朝迟的脖子上。黑与白给视觉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全程,无论是走过红毯还是祷告祈誓,全都是许朝迟一个人与神父对话。沈江陵和他的先生坐在下面第一排。当交换戒指的时候沈江陵主动起身郑重将戒指盒托给许朝迟。
两枚戒指仍然叠着戴在同一根手指上,叮叮当当,闪着耀眼的光。教堂转眼的钟声响起,戒指折射的光似乎同钟声一同种在了许朝迟心底。
这是带着无限高尚爱意与忠诚的一场单纯为爱的婚礼。
婚礼却并不能给二人合法的爱情。却给了二人忠贞不渝的锁。
锁住二人的心结。
因为没有骨灰,陈荛卿的墓里只有那本《恶之花》,那件漂亮的婚纱和那条choker。
虽然东西被深深埋葬在十字架之下由主保有着,可她对她的爱仍然炽热在心间燃烧,在血液流淌。
而她则是像一封情书那样投入熊熊燃烧的烈火。
死亡永远不止给当事人带来解脱,也给他人带来了折磨,戴上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