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别说笑了,而且就算您真的听到了什么,那位姑娘今晚也搬走了。”
小厮赔笑着道。
“她搬走了?”
徐寅面露思索。
“隔壁现在是空的?”
“是的是的,您要是不放心,我领您进去瞧瞧。”
徐寅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小厮打开徐寅隔壁的房门,里面果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因为这间不是下房,里面还摆了盛水的木盆,还有张几子,床榻都比徐寅住的那间大些。
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确实已经人去房空。
但在徐寅的强烈要求下,小厮还是不情不愿地容许他把整个房间翻查了一遍,这让等会还得重新收拾的小厮一脸不满。
最终,一无所获的徐寅要求换了间客房。
他把客房换到了最靠近下楼楼梯处的丙字四号。
要不是退房还得给店家付“违约金”,他可能就搬出去住了。
他换好房间,给客房门留了条缝,一来以便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二来也方便逃跑。
反正关不关门对鬼来说都一样。
他把随身的匕首放在最容易拿到的位置,盘腿在榻上坐好。
好在客房的空间小得离奇,这反而带给人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徐寅并没有枯坐着,而是开始按照登龙八式的法门入定。
等到天完全黑下,他适时清醒过来。
他翻开神机易断琐解,看似在研究其上内容,实际上大部分心神都在留意着房外的动静。
就这么到了半夜。
蜡烛早已熄灭。
巡街的打更人已经敲过了三更。
夜晚的少陵县,连声犬吠都听不见。
而就在这一死寂的环境中,徐寅听见了脚步落在木梯上的声音。
他第一时间弹身坐起,但是控制着身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脚步声很轻,可以听出,上楼的人在刻意控制着动静。
但是因为木梯离房门很近,他的每一步都被徐寅辨认得清清楚楚。
第八步……第九步……
徐寅靠近了门缝,他看到了一簇光亮在逐渐放大。
来人举着烛台。
徐寅特意数过木梯的级数,还有四步,这“人”就能走到门口了。
他感觉一颗心停止了跳动。
终于,一条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烛光映出对方所穿的灰白布鞋。
对方在缓缓地走过徐寅的门前。
而徐寅也在缓缓地挪高视线。
他终于看到了这人的脸。
一张写满了紧张、但又不乏兴奋的脸。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脸徐寅很熟悉。
来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这家客店的小厮。
徐寅不自觉地猛吸了一口气,他心中一惊。
也就在他吸气的同时,本来已经要走过去了的小厮,忽然停住了脚步!
徐寅微微将脸后仰,以防对方透过门缝发现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大气不敢出一下的同时,小厮也绷紧了脸,他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响动。
一息,二息,三息……
直到徐寅憋气憋得满脸通红,小厮终于动了,他靠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继续朝前方走去。
烛光在地上拖出一道晃动的人影。
危险似乎已经远离,但是徐寅却丝毫没有轻松。
因为他在用耳朵数着对方的步伐,直到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起。
小厮进入了乙字二号,也就是昨夜徐寅住的隔壁房。
直到听见乙字二号关门的声音,徐寅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衣服已经汗水浸透。
他为什么要去那个房间?
难道说……昨晚听见声音的那个男性,就是这个小厮?
也就是说这其实就是一场客店小厮和女房客偷欢的戏码?
徐寅脑海中思绪纷呈,但是不管他作何猜测,都没法找到证实猜测的证据。
等等!
乙字二号房,他在傍晚是亲眼看过的,里面的房客已经离开。
而自从自己换好客房后,徐寅就一直关注着楼梯处发生的一切。
所有要住进乙字二号房的人,都得经过楼梯,而徐寅印象中,没有人曾经进入过乙字二号房!
而小厮今晚依旧鬼鬼祟祟进了乙字二号房,如果昨晚真的是他和女住客偷欢的话,那么今晚他上来也一定是为了见那位女住客。
可要是乙字二号房没人,他过来见谁?
除非,有一个人,能够以自己看不见的方式,住进那间乙字二号房!
徐寅想到这儿,几乎升起一股夺门而逃的冲动。
但转念想到此时正是夜最深的时候,自己这么做反而容易引来小厮甚至乙字二号那位不知名住客的追杀。
而且就算是逃,见识过这个世界诡异存在的徐寅也不敢在深夜的县城里乱转。
权衡之后,徐寅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毕竟他并非当事人,这客店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
只要不撞破小厮和乙字二号那“人”的事,他并不至于惹祸上身。
他握着匕首,静静地等在门后。
令徐寅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等太久。
大概不过三炷香,也就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深处的乙字二号房便传来开门的声音。
啪!
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从房内出来的小厮,走路的声音和刚上楼时大有不同。
来时,他还能控制着脚步轻柔而稳重,但从乙字二号房出来后,他的脚步凌乱,或轻或重,似乎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刚犁完数十亩的田,腿脚已经不像自己的了似的。
小厮踏着歪歪扭扭的步伐,手中举着的烛台也摇摇晃晃。
他以比来时快速、但十分不稳的步子走过二层的房间,路过徐寅所住的房间时也再没有停顿,径直下了楼梯。
徐寅悄声把这些看在眼里,而在小厮转身下楼之前,他更是注意到,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居然依旧惨白得像一张纸!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看得不真切,徐寅甚至觉得小厮的眼眶都凹陷了不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徐寅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乙字二号房的住客,一定不是人。
傍晚刚得知乙字二号昨晚只住了一个女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女住客撞见了男鬼。
但结合小厮的举动以及他“事后”的虚浮表现来看。
那女住客才是鬼。
而小厮是惨被女鬼压榨的男人。
这时再联想起傍晚询问小厮时的场景,小厮一开始表现有些不自然,果然他就是知情人。
准确地说,他还是当事人。
只是小厮是否知道自己身下,或者身上的女人,是个女鬼呢?
但这已经不是徐寅应该纠结或者插手的了,管他人闲事的前提是自己有足够富余的实力。
徐寅显然没有,他只想着尽快度过这一晚,赶紧离开这个闹鬼的客店。
为了不引起小厮的怀疑或者女鬼的注意,徐寅并没有立马离开。
而是一直保持着清醒,在榻上坐到天亮。
令他庆幸的是,这数个时辰里,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而为了保险起见,徐寅等到早晨有别的住客出门后,他才跟着下楼。
到了柜台前,还是小厮当值。
不知道是不是被施了什么迷魂术,小厮的脸居然没有了疲劳虚脱的迹象,仿佛昨晚一过,整个人又龙精虎猛了起来。
但是目睹过昨晚一切的徐寅自然不可能再相信这一表象,他状若无事地告诉小厮自己要退房结账。
小厮抬头看了徐寅一眼,没说什么,拿出算盘拨了一阵。
“九百又一十五文。”
徐寅排出几枚大钱。
小厮一言不发,收了钱,在钱柜里翻找了一阵,拿出几枚铜钱找零。
徐寅收了钱,也暗暗松了口气,走出这家客店,他感觉空气都清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