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捷晚间入沈清霜帐内，再次见到了慕容合，哦不，是何穆，虽说他立在角落阴暗处，不知道怎么就那样扎眼。
“白日里那个送茶水的小兵？”
“回将军话，小人叫何穆，刚被王副将调来伺候夫人……和将军日常起居。”慕容合面不改色心不跳。
陆煜捷淡淡看了一眼，不疑有他，挥手让他退下。
慕容合犹犹豫豫不愿走：“属下这就去帮将军端茶来。”
“不用。”
“那小的去帮夫人续茶……”
这回就连沈清霜都说道：“这里无需伺候，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慕容合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移到了帐外，竖起耳朵听陆煜捷和沈清霜的谈话。不是说夜里未曾同帐过吗，如今又是怎么个情形？难不成一人一帐只是障眼法，只为蒙蔽军营内的士兵？实则他们夜夜同宿一帐，浓情蜜意，翻云覆雨……
慕容合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以脸贴帐，听了许久，却未闻丁点声响。
不应该啊，即便……声音总归是有的吧？
慕容合想想以前和洛熠潇，当初我们……
那张浅笑嫣然的脸毫无预警跳了出来，丝毫未设防的慕容合心间一颤，什么怀疑什么困惑统统消失不见，熟悉的钝痛再次席卷全身……潇儿……
她不是潇儿，她说，她不是潇儿。
若她当真不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在做什么？
慕容合踉跄着退了一步，眼睛依旧盯着帐篷内泄出的那点微光，脑海里混混沌沌，说不出在想着什么。
“谁在那儿！”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慕容合还来不及收拾好心情，仓皇转身正好撞上王副将的脸。
“何穆？”
“是，是……属下正准备问，夫人……和将军是否需要服侍。”
王副将挥挥手：“哎呀不用不用，将军和夫人啊没那么多讲究。说来这事也怪我，没提前讲与你听。你白日里多出入几趟给夫人端茶续水送送饭即可，夜里无事，别总往帐内跑。”
话落又补充一句：“也别在帐外瞎转悠！”
慕容合点头哈腰：“属下知道了。”
“那万一夜里有事……”
“不是还有将军在嘛。”王副将的笑意味深长。
慕容合心底“咯噔”一下，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将军和夫人，不是一人一帐吗？”
“是啊，不过将军那个帐多用来议事，他怕平日影响了夫人休息……”
后面的话一句都未收入耳中，慕容合只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竟然中了：他们当真是同宿的！
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了沈清霜清清淡淡的脸，再然后是带着一点初冒头的胡茬、早就失了青涩模样的陆煜捷，他们相拥而眠，亲密无间……画面陡然一转，沈清霜的脸突然换成了洛熠潇，她看着她素净的手托着陆煜捷的腮，一点点往上凑……我不许！
王副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拉着慕容合跑出去几步，直到确定没扰了帐内人清静，才厉声道：“你瞎嚷嚷什么，若是吵到了夫人看将军不扒了你的皮！”
慕容合眼神凌厉：“他敢！”
他若真的敢这样对我的潇儿，我必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有何不敢？”
王副将被慕容合气笑了：“你一个连军衔都没有的小兵，别说是将军，即便是我这个官衔不大的副将，想要处置于你不亦是轻轻松松？何穆，你小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这般口无遮拦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合这才想起自己当下的身份。
“王副将，属下……”不过顷刻之间，慕容合早换上了副笑脸：“这不是与你说笑呢吗？千万别当真。”
“你小子！”
王副将拍了拍慕容合脑门，用的力道不大，却三两下拍红了，生疼。
“我若真想看你死，方才管你作甚。”
慕容合嘶嘶吸气：“轻点王副将，疼……疼呀。”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敢来当兵？”
话虽这么说，拍脑门的动作倒是停了。
慕容合谎话张嘴就来：“这不是家里遭了饥荒，全饿死了，为混口饭吃嘛。”
王副将愣了一下，这理由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过上下打量慕容合的小身板，又在情理当中，遂拍拍她肩：“行了，在军营好好混，不会没饭吃的。”
“在您手底下混自然不会没饭吃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副将自认不是个虚荣的主儿，这话听来依旧很受用。
“行啦，别净说些没用的，咱当兵的吃饭全靠真本事……今儿个你值夜吧？就穿了件单衫？”
一阵冷风吹过，慕容合随着他的话缩了缩脖子：“属下家中贫困潦倒……”
演戏演全套，若是随身带着整理好的包袱，沈清霜又怎肯轻信自己正被人追杀逃亡呢？不过，慕容合确实也未曾算到初秋的天儿竟已这般冷了。
她毕竟，也并非万能的。
“今晚我替你，回去睡觉吧。”
“啊？”风声刮过耳边，慕容合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啊，你小子要是第一天跟着我就得了伤寒，传出去我不得被笑话死？”说着话，王副将已经越过慕容合往帐篷的方向去了：“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似的。”
我本来就是……
慕容合不以为然，耸耸肩，笑容在一刹那间消失殆尽，盯着沈清霜的帐篷满脸寒霜。
陆煜捷，你……好样的！
慕容合端着早饭，立在帐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换上一贯的笑脸。
“将军，夫人，属下来送早饭。”
工夫不大，帐内传来陆煜捷的声音：“进来。”
掀帘而入，陆煜捷身着军装背对帐口而立，沈清霜微微低着头，正帮他整理袖口。慕容合眼神阴郁，握了握拳。
慕容合将早饭置于案上，斜眼看，卧榻之上被褥整齐，果然，是两人份的。
牙齿咯吱作响，指甲恨不能掐进肉里，慕容合盯着锦被上绣的鸳鸯戏水双目冒火：昨日分明是你说的，这里是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