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气味都闻不到吗?天生的?”“家乐说他小时候还是能闻到的,但是有一次陈老伯抱着他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一下磕着了他的脑袋,自那以后他就分辩不出味道来了。我猜想,应该就是那次脑伤损害了家乐支配嗅觉的神经。”“真的是可惜了。”回想起这一段,杜青叶仍十分有感触。“原先他并未意识到自己闻不着气味会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听我说了之后,他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回家了。他说,既然他没有条件做我的徒弟,那也不能霸占着这地方,让我没办法再收其他的弟子。临走时家乐还求我,让我说是他没有天分做不了大夫,不要让陈老伯知道真实原因,怕会让陈老伯内疚。”“刚刚看陈老伯来为他买伤药,我还以为他是个好惹是生非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说起他打架,就又是另外一桩事了。”姜四月主动又去添了一壶热茶,然后捧着茶杯望着杜青叶。“杜老板接着说,我准备好了。”“……小阁主真是好耐心。”姜四月谦虚地说:“多年来也就培养了这么一个优点。”看在知己的份上,杜青叶伸了伸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接着讲起后面的故事来。“从我这离开时家乐也八岁了,既然不能再跟着我学医,那就得找个书院读书。我帮他找了咱们镇上最好的浩清书院,偷偷背着他付了大半的学费,然后对他说,院长怜悯他家境贫寒,所以让他平日在书院里帮忙整理典籍之类的,以此来抵他的学费。”“你对这孩子,是真的很上心。”“不论是头脑还是品性,家乐都是没得挑的,我可惜他的才能,不想让他这样一只本能够翱翔天宇的雄鹰,仅仅是因为家里穷,就被迫断了翅膀,只能守家护院,见不得大世面。”“那书院,他去了吗?”“去了,他其实很喜欢读书,以前看药典都可以不说话看一整天。我送他去书院的时候,他开心得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还跟院长说,他一定会尽力帮忙,感谢院长的恩情。”“你会觉得不甘心吗?明明这都是你在背后帮的忙。”“没什么不甘心的,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本也没有想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付出的人,都是想得到回报的。”杜青叶简直不能更赞同。“小阁主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了。”“我能感受到杜老板你的心情,但是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撒开?”杜青叶不好意思地放开手。“也是感觉遇到了知己,太激动了。”姜四月还不至于觉得杜青叶一个和自己爹年纪一般大的人,会有什么不轨之心来趁机占她的便宜,所以也不在意,开口道:“他去了书院后,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和你见面了吧?”杜青叶却摇摇头。“家乐每日下学回来,都会到我这里来,跟我说说他这一天都学了什么,读了哪些书,又被先生夸奖了几次,还会给我带书院里的枫树叶,让我做书签。”“这或许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是这情况只持续了短短两个月,家乐就没有任何征兆的,不再来我这了。”“哦?”“起初我并没在意,以为是他要考试,所以需要抓紧时间背书。但是没几天陈老伯就来找我,说是家乐和人打架了,第一次只是皮外伤,第二次却打得严重,连胳膊都折了。”“是怕你担心吧,所以不敢在你面前出现。”杜青叶点点头。“是啊,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了,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特意把脸转过去,不让我看他脸上的伤。”“真不知该说他贴心,还是说他傻。”“可不是傻呗。书院里有个叫李书瑾的孩子,成绩不错,家境优渥,据说是书院中的老大,学生们都唯他马首是瞻。可是家乐去了之后,不过一个月时间就赶上了课程,总是能拿头名,而且还不把他当回事,每天只读书帮忙,并不怎么理会他。这就激怒了李书瑾,他开始三天两头地找茬,还唆使人挑衅家乐,和他打架。家乐很明白的,这书院他进来的不容易,所以一直忍耐着,可是那一天,李书瑾突然说了一句话惹恼了他,家乐便控制不住,冲上去把他打了。”“什么话这么有威力?”“李书瑾不知怎么知道了我帮家乐垫付学费的事情,便十分鄙夷地说,家乐是我的私生子,我不愿意要他却又难抵内心的愧疚之情,所以才帮他的。”“这孩子……想法挺复杂啊。”“八九岁的小孩子,也不知打哪学来这么多龌龊的思想。家乐下手还挺重的,把那李书瑾打得不轻,于是不过两天,他就找了一群人把家乐堵住,狠狠揍了一顿。”“啧啧,现在的少年啊,一点也没有我们原先的善良和稳重。”“小阁主,你不也是不久前才刚满十八?”“老了老了,比不得这些年轻孩子。”杜青叶默默往地上吐了口茶叶,表示不想理她。“我帮家乐接好了骨头,但是却不知道该开口跟他说些什么,既不能帮他去报仇,也没有立场开口训斥他。等养好伤后家乐便又去上学了,而他和李书瑾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从那以后,和人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饭。他们总是在下了学之后才犯事,所以书院也没法管,所幸的是虽然总是打架,但除了皮肉伤之外,再也没受过什么大伤。”“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杜青叶想想,觉得也不算太大的事。“两人又不会打得太过分,男孩子嘛,就当是培养他的能耐也不错。”“打架的能耐?”“磨练意志的能耐,看在这种情况下,谁先撑不住,主动休战求和。”姜四月无语地看着杜青叶。男人的思想都这么奇怪吗?姜四月在药铺里听故事一听就是两个时辰,姜明昊在家怎么等也等不到她回来,还以为她又出什么事了,便急匆匆地往慈仁堂跑去。谁知半路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正好来找姜四月的徐清泽。徐清泽是把自己收拾过一番才来的,换了干净的衣服,刮了胡子,只是几日前经历的事情让他苍老了不少,少了以前的精气神。姜明昊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和他多说什么,直接带着他往慈仁堂走。徐清泽以为姜四月是余毒未清才又去了慈仁堂,心里也担忧起来。结果等两人焦急地到了慈仁堂,却看见姜四月和杜青叶正喝着茶水,悠闲自在地谈天说地。姜明昊走过去一把把姜四月抱在怀里,这才让他安心不少。“你以后能不能改改这聊起天就没时没晌的习惯?”姜四月被他抱得很茫然,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徐清泽,开心地说:“终于见到你了,徐叔叔。”姜四月醒了三天,徐清泽就在陈明珺的坟前喝了三天的酒,这还是两人都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徐清泽看着安然无恙的姜四月便安了心,听到她仍像之前一样和他打招呼,心里又十分不是滋味,半晌也只是开口叫了一声平日的称呼。“小阁主。”姜四月被姜明昊抱着动弹不得,她无奈地说:“师兄,我错了,我不该一直聊天忘了你还在家等着我买东西,我真心地认错,那你能不能放开我了?”姜明昊放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继而满脸受伤地走到一边。“师妹长大了,开始嫌弃师兄的抱抱了,多么让人伤感啊……”当着其他人的面姜四月真是不好意思拆穿他。难道商量着不行,还得像以往一样使用暴力才行?没再理会他,姜四月走到徐清泽身边,开口道:“徐叔叔好了吗?”你的心伤,好点了吗?徐清泽淡淡一笑。“或许吧。”这几日的酩酊大醉,倒是让一些事情,越发地忘不掉了。徐清泽今日找姜四月,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平安无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想来和她道个歉。“这次的事……”姜四月知道徐清泽想说什么,她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徐叔叔,虽然这次你说话不算话,但是我爹对我说过,做人要有容人之量,所以我勉强原谅你一次。不过只此一次,要是下次你再当我是小孩子哄我玩,那我可就要生气了。”你说了在我接这件任务之前你都不会轻举妄动,你还说不会破了山海阁正月不杀人的规矩,可你却没有做到。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了。姜四月没有在意自己差点因此死掉,她主动开口,也是不想让徐清泽为此而道歉,这让徐清泽有点想落泪的感觉。真是,怎么死过一回,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言而无信的事,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我的命就是小阁主的,绝不会再轻易践踏了。”姜四月却摇摇头。“徐叔叔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只是我们的命都是山海阁的,对吗?”徐清泽笑了。“小阁主睿智。”姜四月歪着头,也笑了。故事听完了,心结也解开了,姜四月转过头想要叫上姜明昊走人,却见姜明昊和杜青叶两人头对头地说话,神神秘秘的。姜四月悄悄走近,只听到杜青叶小声开口问道:“所以呢,傅公子在你家门口抓着小阁主的手,都干了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