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昊炖的鸡汤最终却没能送到姜四月的房间中,因为他敲门的时候姜四月没有丝毫的回应,不知是已经睡下了还是不想出来。姜明昊自己在房间里边吃鸡腿边叹气。不知道傅亦寒回来,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姜天地不在家,姜明昊和姜四月两个人难免孤单,于是钱金贵便邀了他们两人除夕一起到吉祥饭庄吃年夜饭。而傅亦寒真的像他那日说的一样,给了姜四月时间来思考,所以几天都没露面。对这样的情况,姜四月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那枚放在枕头下的戒指,她也没有再拿出来过。是不敢吗?或许吧。反正从听到傅亦寒说那些话的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心慌意乱了。饭庄的大厨都回家过年了,所以年夜饭就由钱金贵掌勺。姜明昊在家里做了自己拿手的松鼠桂鱼和红烧肉,姜四月则包了饺子一起带过去,好让钱金贵不那么辛苦。天将黑的时候,两人装好食盒准备走,却在出门的时候见着门口有个人,他负手而立,却不知是刚刚才到,还是已经站了许久。姜明昊看了看姜四月,自己锁了门,然后将两个食盒都拿到手中,笑着说:“这大冷的天可不能让菜凉了,傅公子,我就先走一步了。”反正你也不是来找我的。傅亦寒点点头。“姜公子请随意。”倒是比那天有眼力多了。姜明昊走了,姜四月站在门口没动,她看着傅亦寒,开口问道:“怎么会在这?”傅亦寒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姜四月面前,他看着姜四月道:“因为想见你。”“为什么不敲门?”“还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才显得自然一些。”“站在这多久了?”“每天一个时辰。”听到这话,姜四月又有了那种被汹涌的浪潮包裹住的感觉,一颗心起起伏伏,难以安定。“对你来说,想个理由有这么难?”傅亦寒轻笑一声。“平常之事自然简单,但是一旦用了真心的事,免不得会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冲动,将到了手边的人给吓跑了。”姜四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冷吗?”“心有所思,外物皆不在我眼中,更无法伤我分毫。”姜四月平时的伶牙俐齿,此时好像没有半分用处。她没再说话,傅亦寒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上次救出来的乞儿,有一个叫小亮的,还记得吗?他的舅舅是吉祥饭庄的掌柜,把小亮送回去之后大家也就渐渐熟识起来了,今年只有我和师兄两人,钱掌柜见我们两人冷清,所以邀我们一起去他那里过除夕夜。”“原来是这样。”傅亦寒点点头,又颇为遗憾地说:“我原本打算,这新年该是我和你一起过呢。”姜四月静静地等着,傅亦寒果然还有下文。“不过那么大的饭庄,总不会在意多个一两双筷子吧?”在门口看到傅亦寒的时候,姜四月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正好钱金贵之前说过想请傅亦寒吃饭,这倒也算是个机会了。姜四月没法否认,她心中最重要的想法,还是怕傅亦寒一个人在客栈过年,心酸又可怜。“你也是小亮的救命恩人,钱掌柜应当不会多说什么。”傅亦寒笑了,回头打个响指,就见乔向羽的身影三下两下就从不远处漂移过来。“公子,怎么了?”“四月邀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乔向羽的面容在黑夜里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却是再浓的夜色也挡不住。“多谢姜姑娘!”傅亦寒满意地点点头,侧过头看姜四月。“我们走吧,四月。”吉祥饭庄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亮了十八盏,喜气洋洋,着实不辜负这过年的气氛。钱金贵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就知道该是姜四月到了,他抬头一看,姜四月身后却还跟着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淡定从容,另一个探头探脑十分机灵。虽然刚刚姜明昊来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姜四月遇见了傅亦寒,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傅亦寒还真的跟着来了。小傅公子,当真非同凡响。小亮见姜四月来了,开心地跑了过去。“姐姐你可来了,饭菜都要凉了呢!”然后他看见傅亦寒,十分礼貌地鞠了一躬。“哥哥好。”三个月不见,小亮已经变了一副样子,脸圆圆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干瘦了,才像是个正常的八岁的孩子。傅亦寒摸摸他的头。“许久不见,出息了很多。”小亮听到傅亦寒的夸赞明显开心起来。“谢谢哥哥。”然后他拉起姜四月的手便往桌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姐姐,今天舅娘做的这个糕点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傅亦寒看着姜四月被拉走的身影,略微沉吟。果然还是不该放松警惕。钱金贵几步走上前来,好像第一次见到傅亦寒的样子。“这位就是傅公子吧?”傅亦寒看着钱金贵,只觉得未曾与这人碰过面,但是感觉却很熟悉。“在下傅亦寒。”钱金贵立刻激动起来。“我那外甥流落外面多年,多亏傅公子他才免遭劫难,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傅亦寒摆摆手,仍细细打量着钱金贵。“不论是谁,那样的情况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倒是今天我和自家侍卫冒昧打扰,还请钱掌柜别介意才是。”钱金贵不在意他的审视,笑意盈盈地说:“傅公子这话就见外了,我是欢迎都来不及呢。快别站在这门口吹冷风了,里边请。”傅亦寒往里边走去,发现这短短的功夫乔向羽已然和小亮打成一片,两人头对头地把着一盘点心,眼睛一眨都不眨。家有如此侍卫,何愁不丢人呢?姜四月则被钱夫人拉到一旁坐着说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钱夫人,很富态的样子,比不得钱掌柜的精明,她慈眉善目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十分容易亲近。钱夫人拉着姜四月的手,眼睛却看着傅亦寒的方向。“老钱跟我说过,这就是那个小傅公子?”姜四月点点头。“是他。”“你把人带到这来,看来是已经成了?”姜四月赶忙摇头。“没有的事,他死赖着不走,我看他大过年的孤身一人在异乡,觉得他可怜而已。”钱夫人笑着说:“小姑娘就是嘴硬,我也是打你这年龄过来,还能看不出来是怎么着?”姜四月无力叹息。“真的没成……”“那就是马上要成了。”这下让姜四月没什么话说了。钱夫人拍拍她的手。“老钱说过,你俩的身份都不一般,以后怕是会有段难过的路要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亦寒和她的身份,是两人之间无法装作视而不见的问题。姜四月低声道:“我知道。”“那你是怎么想的?”静默半晌,姜四月才开口道:“钱夫人,不瞒您说,如果他没有回来,我是准备忘了的。”钱夫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姜四月望着钱夫人的眼睛,那些积压在心中只能说给自己的话,好像突然找到了倾诉的出口。“也许山海阁的事能瞒他许久,又或者凭借他的聪明很快就会知道,但是他前几日站在我面前,跟我诉说他的真心的时候,那时的他在我眼中,就只是个普通的男子,怀揣着对心上人的情意,小心又诚恳地把他的心里话说给我听。我也是在那时候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我自己在心里记了一百日的日期,究竟是在执着什么。”“所以,你已经有决定了?”姜四月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转头看向傅亦寒所在的方向,正见着傅亦寒眼底含笑,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钱夫人看到这一幕,真心地感叹了一声:“年轻真好啊!”眼见着两人隔着大堂默默对视目无他人,钱夫人觉得自己受到了许多的伤害。她往前拽了一把姜四月,让姜四月转过头来继续看她,坚持着把自己的话说完。“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境,难怪老钱说小阁主不一般。江湖中人就该如此洒脱,怎能因为尚不明确的未来就止步不前呢?放心吧,我们都在背后给你撑腰,以后他若是对你不好,我定然帮你打得他话都说不出来。”看似温婉的钱夫人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姜四月感动中又有些不可置信。“看不出来,您这脾气……”钱夫人眯眼一笑:“年轻的时候,有一回老钱和卖猪肉家的闺女多说了两句话,我提着刀追了他三条街,现在这些都是小意思了。”所以说,能做凶兽肥遗夫人的人,岂是旁人能一眼看透的?在这个辞旧岁的夜晚,姜四月觉得自己又参悟到了不一样的人生真谛。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饭庄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走了进来。姜四月觉得在这见到他有些奇怪,钱夫人对她解释说:“他一直独自一人,所以每年都会一起吃年夜饭。”徐清泽摘下斗笠放在一边,见着大堂中有不认识的人,便除了钱金贵外没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坐在了桌边。这回人已经到齐了,钱金贵招呼大家围坐一桌。钱金贵和钱夫人为主人坐在正位,傅亦寒为贵客坐在钱金贵旁边,姜明昊坐到了徐清泽身边,乔向羽和小亮凭借糕点迅速建立起的友谊挨在一起坐着,等到姜四月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傅亦寒左边的位置空着了。姜四月扫视一周,对上大家各怀心思的眼神,泰然自若地落了座。真当我不敢坐吗?